组织(1 / 2)

组织

【你头痛欲裂】

你几乎是拖拽着身体走过漫长的连廊,斑驳的柱影层层叠叠地向你扑过来,背后,属于学生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你的脊梁上。

你背着身朝后面挥手,试图抵抗地心引力的束缚。

你无法倒下,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

你摸索着打开房间门,走进去,当门扉从背后合拢的时候,你瘫倒在门板上、竟有种松了口气的如释负重——哪怕你明知道薄薄的门板只不过是虚假的和平。

头痛彻底爆发开来,无数种声音、无数种画面、无数种从天上到地下的不知名东西聒噪地大声吵嚷;幻听与幻视海浪般掀翻了大脑,眼前刚掏出来的荧绿色手机屏成了铺天盖地的巨大眼睛、上面小指甲盖大小的字符成了无数个漆黑的瞳仁、它们眨动旋转着注视着你,然后随着你的键入不停地、不停地增殖。

你本想给红山晃那家伙发条消息交代下降谷和景光那边的交接工作,可语言、逻辑、意识都混沌成了一团浆糊,你像只永远抓不住尾巴的猫咪那样困惑焦急,却又像读写障碍患者那样无可奈何——

随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剧烈的疼痛消失了。

躯壳带来的沉重拖拽与疼痛感骤然一清,有那么一瞬,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轻飘飘的。

你忽地像是从胸肺里叹出的一口气,穿过自己的口鼻,随着周遭密密匝匝的一切盘旋着向上升起、升起、升起!大脑、身体、世界……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消解成粒子、光与水、无名的光团。

你像是挤出了一条不知名的狭窄廊道,恍恍惚惚地,你垂下头似乎看见了你自己——一具倒在旅社榻榻米上的尸体。

你猛然惊觉,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Danit!”

此时你确实正趴伏在旅馆的地面上,你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跌倒的。

冷汗顺着后背留下来,浸湿了穿在最里面的衬衣,疼痛如潮水般回笼,提醒着你还活着,你捂着剧烈鼓动着的心脏。

刚刚是不是有那么一瞬,你已经……“死”了?

这该死的药品对你身体的控制力比你预想中要大得多。

你皱紧眉头,对这种猜测所衍生出的其它公安的目的感到有些棘手与不快——没人会喜欢脖子上时刻扯根带刺的狗绳,即便出发点可能是所谓的“正义”也一样。

你原本还想再拖一段时间,停止服药其实也有测试下这副身体的药品耐受阈值的打算,但现在,看来倒是要换个方向赶紧解决了。

你一面想着回去后的处理计划,一面翻开备用警服,把上几次和公安报备时瞒报克扣下来的药片找出来,毫不犹豫地掀开纸包往嘴里倒了两粒,舌头一压吞咽入腹,便闭眼开始倒数。

15、30、45、60…120……180……

——刚刚还疼得像要裂开一样的脑袋在你数到第五个六十秒内恢复如常。

好的,那八百个女高音终于结束了这次演唱。

你长出了口气、心里总算有了点儿数。

你这才有空看了眼手机,在删掉了刚刚混乱中打出的那堆乱码后,想了想又给红山晃那边补发了一条,最后终于顺势瘫倒在了房间里的大床上。

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指端触及藏在枕头内部的短匕冰冷、有凹凸感的刀柄,窗外的晨曦此时才刚刚彻底点燃天际,新的一天开始了——

你在有些纷杂的思虑中终于陷入浅眠。

你是被手机的震动声惊醒的,当那个保有着不少秘密的小巧设备从枕下发出第一下震动的时候你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指端下意识搭到了刀柄上,而当耳朵没有接收到其它异响、房间内也确认没有其它陌生气息存在后,你睁开眼睛,摸出手机检查消息。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09:43,距离你入睡大概过去了三个小时。

你接起电话,那边传来鬼冢八藏的大嗓门,

“青山教官,长冈警署那边刚给我打来电话,说昨晚夜班值守的警员疑似接了个酒后斗殴的警,现在斗殴逃掉的那个小混混给抓到了,查下来说是昨晚有个给送去医院的倒霉蛋登记的名字就叫萩原研二。”

你闻言又看了眼时间,对方的反应比你预想中要快不少,不过,一上午就能把入院记录和出警记都伪造好了?

“好,哪家医院?我马上到,对了,把联系你的警员电话给我。”

你随手捞了件外套便出了门,虽然明知道对方有恃无恐地放出消息就意味着已经准备妥帖,至于那个萩原研二、不管他是否只是个文件上的名字,你都得去那家医院碰碰运气,最起码要亲眼瞧瞧对面那群家伙的收尾工作。

不过令你稍微放了点儿心的是,出门的时候你就撞上了刚被人给丢回来的倒霉蛋萩原研二,唔,本人。

“哟、教官~”

对面的长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神色平常,如果真要说和今天凌晨道别的时候多了点儿什么,那大概是对方的言语更加热烈夸张,但眼里的笑意却像是隔了层雾气、透着难以察觉的微妙的虚假,

“这么早出门,是要为你可爱的学生我、奔波了吗?”他做西子捧心状,笑吟吟地冲你卖着乖。

但你却不难看出,为了遮掩严重的枪伤,对面的青年被带去专门打理了一番仪容,脸上还上了些掩饰气色的薄妆。

你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上手重落下轻地敲了人的脑袋,“早什么早,还不是要赶去收拾你这家伙的烂摊子,”你一边说着错开身把人放进旅馆,“我就不多留了,昨晚的事情你和你们鬼冢教导员老实交代吧。”

“欸——”

萩原研二发出一声抱怨似的单音,但尾音却微微向上扬起,有那么一瞬,青年仍是毫无负担没心没肺的鲜活模样。

可你哪能不知道此时眼前笑容灿烂的人身上已经带上了多少监听甚至是监视设备,它们就像从地底伸出的沉重枷锁,将属于天空的飞鸟拖拽着牢牢拴住。

你压了压眉头,以免上面露出些过于明显的对于背后那伙罪魁祸首的怒气,看向名为萩原研二的年轻卧底的眼睛,

“嘛嘛,我看着也没缺胳膊断腿的。”你的手掌落在青年的肩头,像是要把上面莫名加负的重量轻轻拂去:

“回来就好。”

对面的青年愣了一下,唇角翕动两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反应迅速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那您的乖学生可就等着好消息了。”他说着,再擡起头时,依旧笑得一派不着调地花花公子模样,但只有你知道,名为萩原研二的年轻卧底、你的学生与未来的战友在祝你高歌凯旋。

于是你便同他挥手道别,转身奔向属于你的前线战场。

因为萩原研二的平安回归,你的心情姑且好了些,然而调查情况到了医院却出乎意料地急转直下。

原本在你的预想中,既然昨晚萩原研二失去行动能力、被安置在了那栋信浓川左岸的独栋别墅里,那么酒后斗殴事件乃至医院的入院记录必然是伪造的,也压根儿不会真的有一个半夜因为酒后斗殴而去医院处理伤情的人存在。

然而等到了医院,在找值班护士问明登记状况后,你却在医院里找到了不少直接证人——从给“萩原研二”处理过伤情的外科医生、到安置换药的护士都无一缺漏,甚至病房里和“萩原研二”临床的病人还有和他聊天的印象。

这怎么可能?

但当你拿出照片再仔细问询的时候,这些人却又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困惑奇怪的表情,

“欸?这位患者怎么样了吗?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很好啊。”

“嗯,昨晚九、十点钟吧,被送来的时候我们看过,腹部伤口不是很严重、就简单包扎之后留了床铺让他休息了。”

“哦,昨晚有警官来过的啊,说是酒后斗殴的受害者来着。”

“警官的名字吗……不太记得了,不过警服是没错的,警号我想想,前台应该有登记的。”

从给“萩原研二”处理过伤情的外科医生、到安置换药的护士都无一缺漏,甚至病房里和“萩原研二”临床的病人。

毫无破绽。

如果不是你昨晚亲眼见到的萩原研二做不了假,你真要相信自家学生成了居酒屋里惨遭毒手的倒霉蛋了。

难不成酒后斗殴确有其事?

你皱了皱眉头,还是拿了前台登记的警员警号和出入口聊以安慰的零星监控录像磁盘赶赴警署准备做下一步确认。

等你赶到的时候,长冈的负责警官正巧正在对抓到的那个酒后斗殴逃跑的人员做后续审讯。

“我就是踹了那人一脚,谁知道他会自己撞桌角上啊。”装了单向玻璃与吸声板的审讯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小混混正满脸不耐地喋喋不休,

“刀伤?”

“我可不知道,谁知道哪个人干的啊,警官你可不能冤枉好人。说是我干的,证据呢?”

椅子上的人头发挑染不知几遍、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一派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作态,在确定了审讯的警员已经拿到了十足的证据后才又马上变了一副面孔,从善如流地麻溜儿交代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