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大楼
温和男声压根就没有需要处理的反叛者了。
贪婪把自己的后事料理得很好。收到消息的薰衣草成员早就断联系全面潜伏了。他们在公司里从来没有正式交流，只在现实的缝隙里交汇。
找来找去，只有几个疑似的被高度监控，下一次进合同几乎必死。林知织是被留在最后一个去审的。
温和男声只是扯了个谎，暂时离开而已。它有事情找恶鬼商量，免得自己突然提出试炼，让林知织看到不好的东西。
温和男声不像其他死去的签署人一样，它拥有自己完整的灵魂。
一道半透明的长发眼镜男身影出现在了公司外部，掠过光滑的墙面，悠哉悠哉向上飞去。
公司的外形犹如一栋直入云霄的现代化玻璃大楼。无数的纵横穿插的钢筋石条将整栋楼分割成了规整的格子间。从外面往里看，所有签署人都如同被关押进去的羊群。他们单人单间，高楼无尽长，这群体数量庞大得令人窒息。
林知织工号是3141592，这意味着她是公司成立八十年来的第三百一十四万一千五百九十二名公司员工。
现在公司这座坚固的养殖场里还圈养着多少活着的员工呢？
温和男声担任着终端，时时监控着人类方所有数据，多一人少一人的变动，它都了然于胸。
现在还有十万左右的存活员工。
80年，310多万的人死去了。这个数字无比庞大，可是放在恶鬼垂涎欲滴，千方百计谋求的人类现实世界里，这个数字又很渺小。
落实在丝毫不知情的现实机构的数据统计上，差不多每年都有36~38万的人死于普通人眼中的“惨烈意外”。
现实的人口基数太庞大了，让垂涎欲滴的恶鬼宁愿想方设法许诺终端各种好处，甚至平分它们赖以维生的灵魂能量，也一定要腐化终端，想办法打开通往现实的缺口。
温和男声还是蛮感激世上有这么多人的。
现实的人们就像一块精心烹制，怎么也吃不完，却始终吃不到的肥肉一样吊着那些喂不饱的鬼。贪婪促人心，也同样引诱着鬼心，让温和男声可以趁机利用手中的权力换取更多。
至于再往后，恶鬼真的降临到现实后会造成的种种人间惨剧？
那管它什么事？它早不是终端了，轮到那代终端去头疼吧。
反正变节终端们所签下的协议里可是包括了若有那一天，它们也是人上人，不可以被吃掉，必须享有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富贵也。
它心情颇好地哼歌向上，轻飘飘打量这座用于圈养管理的高楼。
大厦万丈高，一寸一血泪。存世不过八十年，累骨三百一十万。这通往的不是云巅，这里是倒过来的地狱十八层。
它路过灯火通明的办公区，看到那些被圈养起来，如同焦躁的鸡鸭一般，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转圈的签署人们。
它路过即将散场的TSE会议室，无处不在的目光和猛然转头望向窗外的白对上。白看不到它，但是眉头本能得紧紧皱了起来。
它路过无数生命的门口，冷眼旁观得像个局外人，浑然忘了自己也曾有挣扎在苦难中的过往。
它抵达了这次的目的地，大厦的最高层——终端用来连接感应监督所有合同正常执行的核心。
观测裁决枢纽站，这是此处原本的名字。但是只能护得一隅的正义逐渐卑躬屈膝，肆无忌惮的罪恶就敢光明正大侵蚀这里。现在，这里被累累冤魂称作地狱。
温和男生飞了进去，入目所及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耳边围绕着无数惨烈的哭嚎哀叫。
在血海的最中央，是一处拔地而起，约有三十平米的石质高台，上面零星有几处四散的石碑。
最中间的高台就是首任诞生之地，也是最初抗争者们集体的衣冠冢。历代终端都会在这里进行正式交替。将此处作为核心控制室的象征意义，远远超过了实际意义的。
恶鬼将慢慢折磨，好细水长流的灵魂们困在这个地方，自然也是秉持着侮辱嘲笑那些在此处安息的先烈的意思。
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一阶一片地狱。通往先贤们沉睡地方的路上，越是靠近，附近的灵魂就受伤得越重。
抽筋，剥皮，剔骨，挖眼，割舌，断指。震天的哭声和哀嚎包围着高台，可是没有用，这里最不缺的是刀山火海和油锅煎板，能反抗这一切的人要么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与刽子手谈笑风生。
要么已经长眠在了万千灵魂被煎熟的香气之中，他们生前拼命抗争的所作所为，已在后世的出卖之下皆付东流。
温和男声面不改色地跨过血海，熟练无视了含糊不清的痛骂声，与那些拔舌人脸上激动扭曲的恨。
它微微皱眉，看着原本作为唯一干净处的高台也被东倒西歪的恶鬼占据，邪恶而污秽的气息不断翻涌，扫过那几块字迹早就模糊不清，无人维护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