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可。”想起朱大郎的恫吓,李克用怒火上涌,强忍着没发作,只是摇头道:“嗣昭走了,汴人就难说了。总之,潞州要地,不容有失。”
“沿河西县、韩城一线北上,走上道可否”李克用又问。
“上道山高。”李袭吉直甩脑壳:“这一带山高,且龙门渡两岸峭壁如削,潭口小而逼仄,犬牙呲互,好似一口牙齿。渡河太慢,容易被追上。”
李克用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
幕僚们奇怪的看着他。
我们还没问你,你到底要怎样呢!早让你走,你干嘛去了
“下道如何”有人寻思道:“走潼关,找杨守亮借道,从陕县北归。杨守亮敢不借,就拔了他那个鸟陕州。”
“不妥。”有人否决:“下道更紧。潼关的黄巷坂,都紧成什么鬼样了,车马几乎塞不进去。”
张慧听着反反复复的议论,秀发下的脸浮现嘲讽。
她看不惯前夫,恨不得李全忠家族被杀绝,也看不惯貌忠实奸的继夫,两镇文武。
这些人,就是个笑话。为臣不能尽忠,为贼不能称霸。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戡乱,终日蛆爬狗钻,嘴里说着笑死人的滑稽话,手里干着反胃的男盗女娼。
尤其李克用,更是个活董卓、活曹操。
张慧依然记得才牙牙学语的乖巧女儿被摔死的画面。
如此残忍,只为全部占有她的身,她的心,不容她与过去有任何瓜葛。
可怜的孩子!
虽然大概是个孽种,到底是一条小小的生命,是她咬着牙喷血生出来的一坨肉,就那么………
张慧流下几滴眼泪。
心如刀。
继夫还非常虚伪,表面事君恭敬有加,实际却只盘算着薅朝廷羊毛,还动不动就恐吓圣人,以逞其欲。
你装你娘的忠臣!装你女个毛的君子!张慧暗自咬牙咒骂。
而这么个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洋洋权臣,在试图操控朝政被回绝后,又只敢亮剑而不敢真打。
纯纯下头男一个。
也就欺负欺负王镕这些了。
换圣人,还敢叫唤两声,举举拳头。
换朱全忠没死,呵,其子朱大郎当着使者的面羞辱他都不带犹豫的。
就这货色,凭什么让她撅起屁股、张腿张嘴
李圣人,狠狠打吧,狠狠报复吧,早点把一点都毁灭掉吧,把世界全部毁掉!
鹅鹅鹅鹅鹅。
桀桀桀…
她头发披脸贞子一般垂头坐在那,身子一动一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她突然想起了张惠。算起来,还是堂姐。也不晓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圣人堂姐,现在怎样了,在长安当道士,还好么。
呜。
我们范阳张氏的女人,命也太苦了。
张慧暗自呜咽。
一个激灵,身子直挺挺的从马扎上栽了下去,昏厥了。
旁边议事的李克用闻声一回头,慌忙抢上来:“爱人!爱人!”
李袭吉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时喝骂一顿,不时打两下,不时又这副模样。
难道他真是疯子
还是被朱全忠找上了
唉,红颜——
正待感慨些什么,缓慢而有节奏的隐隐鼓声从四面传来。
李袭吉竖耳一听,才发现投石已经有停的趋势。
狼藉的通灵原上,一杆杆号令大旗挥动。按辔徐行的红衣军汉个个眼白血红,持槊斜举的武夫动作僵硬而机械,两眼空洞,只是保持着行列,用舌头舔舐裂开的干燥嘴唇。伴着凛冽北风,死死盯着巍峨连营。
他们星星点点在原野上站起,上马。
随后蠕动成蚁潮黑海,逆着翻涌的乌云,走向大营,如同上天撒下的灾祸之源。
钟鼓骤然,寨墙塔楼上警钟齐齐炸响,夹杂着晋军歇斯底里的叫喊,传遍整座通灵原连营:“圣战拔营!”
武熊跳上马鞍,铁铲举天,大喝一声:“将士们!李克用背信弃义,突袭我军后方。随我杀入中军,报私仇,雪国恨!杀!”
“机会来了,踏平贼营!”
“二三子,前进!杀奔克用大帐!”
龙捷都像汹涌的蛛群,跟在武熊后面一起冲向一处围墙。
一千余骑,如同坦克一样势不可挡。稀里哗啦,到处是冲倒栅栏、撞飞敌军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