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夜(2 / 2)

他一手递给她汗巾,另一只手拿修长的手指撚着一件比喜帕也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是她的抱腹。

张姝羞怯的接过去,趁他转身离开,赶紧从浴桶中出来,擦干身上的水分,上身系上抱腹,

他又如法炮制把中衣拿来递给她,施施然转身绕过屏风。

张姝生疑:“你遮着眼睛看得见么?”

“当然不可能一点也瞅不见,要不我怎么晓得会不会撞到屏风和架子上,”他倒是很诚实,听闻她在屏风那头呼呼喘着气要发作的模样,赶忙补充道,“看不清楚!只是让我勉强识得点路!”

张姝已然生气,整理好衣裳面无表情从屏风后转出来,也不搭理他,在葱绿中衣外头又穿上一套同色的琵琶袖夹袄和马面褶夹裙。

“你还穿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一会儿都是要脱的。”

“杨敏之你住嘴!”她气鼓鼓的朝他喊,热水熏蒸过的脸蛋白里透红,两个软糯的脸颊霞光潋滟。

杨敏之笑着走来,抱住她吻她脸颊:“夫人莫生气,当真没看见。”

她刚软和了一点,他又轻笑低语:“总是要给我看的,我何不光明正大的看,何苦鬼鬼祟祟的偷看,倒还惹你生气,这么不划算的事为夫怎么会去做。”

“哪个要给你看了!”她甩开他的手,又羞又臊。

他又缠上来抱住她,弓腰把下巴垫到她肩膀窝上,轻唤了一声:“姝姝。”

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胜过千言万语。

张姝擡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胸膛处嗅了一下,问:“回廊那头的梅花开了?”

“嗯?”他茫然。

“一定是开了,我都闻到你身上的梅花冷香了,你从树下经过时一点都没发觉?”

杨敏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跟小犬鼻子似的?等我也洗漱过,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就着张姝用过的浴汤也简单洗浴擦拭,再出来时,穿着一身张姝提前给他找好的衣裳,奇怪的问她:“莫不是搞错了?怎么你的是绿色我的倒是红的?”

他身上穿的是那套颜色艳丽的石榴红中衣,衬得他姿容昳丽,俊美非凡。

张姝捂着嘴嗤嗤笑,含糊的说:“按我们老家的规矩,赘婿得穿红。”

看她笑的那么调皮得意,就知道是她随口编的。

杨敏之笑了笑懒得跟她计较,心说反正迟早都是要脱的。

张姝又去衣橱中翻出两双一模一样的鹿皮靴,递给他一双,指着另一双说:“很好认得,我的上面有一圈兔毛,你的没有。”

杨敏之无奈道:“凭大小我也能认出来好么?”

张姝咯咯笑,叫他自己把披风系好,推着他出了门。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洗头发,一个绾了个道姑头,一个随手束了个道士髻。再穿上差不多模样的鹿皮靴,系上差不多颜色的披风,若是白日里出去,定叫人赞一声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两人出了门,走到檐下。外面还在下雪,大朵雪花静默无声的飘落下来,天地间转眼已是银装素裹,夜色被地面上的大雪映照的蒙蒙亮。

院门旁的灶房里还亮着灯。喜鹊和两个烧水的仆妇还在。

张姝吃了一惊,叫喜鹊给两个婆子拿两串铜钱给她自己也拿一串,让她们全都歇息去。天寒地冻的,不用等着伺候他俩。

两个婆子自是欢喜。喜鹊还在犹豫,杨敏之道:“夫人体恤你们,该领的情领了就是,该当差的时候恪守本分尽职尽忠,没有人会多说你们什么。”

喜鹊晓得姑爷又讨嫌她了。自家姑娘单纯的像个小白兔,被姑爷一口吃掉是迟早的事,还是莫在这碍人家的眼了。忙福身道谢带两个婆子离开。

张姝说的梅树就在屋旁的回廊

红梅树上覆盖了一层雪,嫣红雪白互相映衬分外夺目。张姝看得爱极,指点杨敏之把最有意趣的几个枝桠折下来给她。

抱着红梅花枝回屋,屋内温暖如春,柑橘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张姝笑着说,床上熏得差不多了,叫杨敏之把床上的香果都搬到罗汉床上去。

从在河间老家帮她收拾屋子时,杨敏之就看出来她的小主意多得很,不是花儿就是果儿的。

他忙完她吩咐的活,去灶房取了炭火和小泥炉,放到罗汉床中间的炕桌上温酒。

张姝把花枝插到梅瓶,摆弄出一幅梅景图,放到多宝阁上。

忙完插花,搓手呵气。江南的雪虽然没有北方下得大,冷还是一样冷的。

突然身子一倒,被杨敏之抱起来走到罗汉床,坐到他怀中。

酒已温好,最适宜夜间驱寒。两人小口喝酒,小声说着话。

“到京城的运河明年开春才能通航,不过金陵六部衙门还有陆路快驿,前些时日因为江西叛乱不能稍带私人信件,不过以后每日都可以发信回去,多不过五六日就能到京城。你若想岳父和岳母了,随时可以给他们写信。”

张姝呆了一下,从他怀中擡头望他,他的眼中不加掩饰的悯与爱。

义母给她写的信还放在炕桌上,他看到了。

张姝的鼻子一酸,眼眶湿热。不是诚心想在他面前哭鼻子,她真的很想爹娘......

可是,也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她乖乖的说好。

“明年七八月份,我们可以回京一趟,我陪你在京中多待些日子,可好?”

她又答了一声好,语音哽咽。

杨敏之托起她的脸,果然又哭了。

她赶在他说话前急急的说:“我不是伤心哭的,我很高兴,真的。”

说着,搂住他的脖颈贴上去亲他,口中喃喃:“谢谢你,夫君......”

还没喝多少酒,已有熏然醉意。

杨敏之喉结滚动,将最后一口酒抿到嘴里,对着她的红唇哺了过去。

等她咽下,哑声问她:“可以么?”

她没有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闭目羞涩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许可,杨敏之猛地抱起她,疾步将她放到床上。解下帐钩,帘幕低垂,把还在燃烧的红烛挡到帷幕以外。

一并被挡在帷幕外的,还有窗外呼呼的北风,漫天的飘雪。

屋外风雪交加,帐内春意盎然。

柑橘的清甜,红梅的冷冽,都比不上床中少女的馨香柔顺。

他俯身亲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细致。

夜色寒凉,仅可覆身的小衣是红的快要滴血的石榴色,上头拿金线绣了两朵盛放的并蒂莲。

花开并蒂,是吉祥的寓意。花枝饱满沉甸甸的,艳丽不可方物。

红莲当覆碧水。

她是他的花,他便是盛放她的水。

她洗浴的时候,他在炕桌上看到娄夫人写给她的信。等她穿完衣服出来,他也注意到她泛红的双眸,有哭过的痕迹。

她宁可怀着对父母的思念而默默流泪,也要奔赴他而来。他该顾惜她的。

而这时,他不得不又把她弄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帐中羞人的颤动和哭咽声终于停了下来。

杨敏之将负气转身背过去的她拥到怀中。

张姝不再挣扎,听着他胸膛里依然激烈的心跳声,与他静静相拥。

帐外的红烛滚滚滴落蜡油,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结出一个又一个绚烂的灯花。从屋外的雪地反射上来的晶莹夜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进来,恍如温柔的月色。

在千里之外的南国,他们只有彼此了。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也只会有彼此。

屋外,雪越下越大,娇艳的红梅几乎被大雪完全覆盖。仅存的点点红花被呼号的北风摇晃的无所依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