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书塾的这些日子,她空暇之余就带几个族中小妹在家中一起做做女红,帮她和母亲准备成亲时的被面床褥之类的用品。
说是帮忙,并不需要她们做些什么。张姝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只是张家的女孩儿,侯府的千金,还是内阁首辅府未来的儿媳。她希望以她的身份,她对妹妹们给予的关照能帮她们在家中过得稍微容易些,不要被婶娘和叔伯们当做物品随意予人。
张家儿郎们正常进学没几天,就偷跑出去几个十三四岁的小郎。张幼郎过来跟她说,那几个顽徒说保定卫在招兵,每月还给银子,就结伙跑卫所去了。
“你说保定卫在招兵?是北直隶卫所有变动吗?”张姝脸色稍变,对张幼郎连连发问。
张幼郎晓得阿姐挂心族学的事,不过闲来跟她说两句,那几个族兄弟他自会去把人抓回来,北直隶卫所有什么变动他哪里懂呢。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跟他说让他稍等一下带她去保定卫所。
不一会儿,张姝从内院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骑装。叫上张幼郎,两人各骑了一匹马扬起鞭子就出了巷口。
几个专门负责保护张姝的亲卫见状立即策马跟上。
伴随着急促的踢踏声,河间城关的土路上顿时卷起一股土黄色的尘土。
张姝等人到保定卫所大营。
不等她差人去营门前询问,一个在了望塔上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魁梧青年从木塔上攀下来。
是吴宣林。自西山宫宴后,他被万岁从五城兵马司调到北镇抚司,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
锦衣卫只以京师和万岁安全为第一要务。
张姝本就紧张下沉的心在看到他后,越发坠了下去。
她朝他匆匆福了一礼,急促道:“吴大人,北直隶卫所是不是在调兵护守京师?江西赣江王那里是不是有异动?”
吴宣林盯着她沾了尘土和汗渍的柔美脸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说:
“张娘子,若不是我刚才在塔上看到你们,卫兵早就将你们射杀了。军情机密你不该打听,卫所重地你更不该冒失的前来窥探。回吧,不要再来这里。”
她看了一眼他身后,军卒来往于营门,有条不紊,喧嚣声微不可闻。
吴宣林在吓唬她。
他们沿着往保定卫所的土路过来,每经过一个村落就看到一个招兵的棚子,通知军户中适龄的子弟返回卫所。卫兵不会在了望塔上随意射杀可能过来应召的人。
不过看到吴二郎,她就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转身就走,翻身上马。
“张娘子!”被他叫住。
她驱动马头转过来。
吴宣林朝她行了一礼:“听闻侯爷和夫人日前在保定,在下庶务缠身不得登门拜访,请张娘子代为致意。”
他喊住她本来是想恭祝她和杨敏之结百岁之好的,但那话从心里就不想说。
她拽缰绳的手一顿,道谢说好。
她只刚才问他话时,有些着急了出言咄咄,紧蹙的眉目间有一瞬艳色凛冽逼人,在他心里敲起激烈的鼓声。
这会儿又回复了温恭的模样,客气有礼而又疏远。
许久不曾有过的颓丧和无力之感从心头泛起,忍不住脱口道:“他请万岁赐婚将你许给他,就应该护得住你,不该让你为他牵挂为他担心!”
他的话语越了界线显得有些无礼了,她像没听见一样,扬起手中马鞭娇喝了一声,领着身后的亲卫匆匆离去。
返回的路上,张姝跟张幼郎说,让他自己回河间去找那几个郎子。他们刚才在来的路上,跟路边征兵的差官打听过,那几个张家郎子一听只是召军户子弟返回卫所,没有银子拿,半路就返回了。
而她要去保定二姐家。这一个月她在河间,没有看过邸报,也没有得到外界任何消息。
身后保定卫所大营的方向,一匹骏马飞奔而来,旋风般的卷过来一个人,是丹虎。
丹虎说,他奉吴宣林之命过来保护张姝。
张姝环视一圈她身边的亲卫,冷冷道:“他们都出自锦衣卫,有这么多人监视承恩侯府还不够吗?我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跑到大营去盗你们的兵符?”
亲卫们面色赧然。他们来自万岁所赐的八十人中。张姝说得没错,他们名为保护承恩侯府,实则监视。被这个美丽温柔的侯府女娘一语揭穿,着实狼狈不堪。
丹虎苦笑:“张娘子怀疑我我也无话可说,说起来张娘子和杨大人都有恩于我和我家阿姐,我非背信弃义的小人,怎能做恩将仇报之事?若不是娘子从红螺寺发现虞氏的破绽,杀姐之仇我如何能报?宫宴那日我部署不当应该受罚,若不是杨大人为我说话叫我将功折罪,我今日哪能在这里。”
“好,我信你,”张姝点头,“那我再问你一次,保定卫和津口卫是不是在部署京城防卫?”
丹虎语滞住,等了好一会儿,颓然答了个“是”,又急忙道:“不过是北直隶提前安排,保证京师安全的防御而已!江西的局势还没那么恶劣!杨大人定然安全无虞!”
张姝望他一眼,不再说话。杨敏之给她画完地图后,曾跟她说过,若朝廷稍一察觉赣江王有异动,北直隶中拱卫京畿的两大门户保定和津口的卫所一定会先动起来。
他当时告诉她这些,目的是为了让她安心——无论在保定还是京城,她都不用害怕。
她暗暗记了下来,却是为了隔着千山万水祈求他的平安。此间已是风声鹤唳,他在哪里?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