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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阿嚏!”范长安忽然一阵胆寒。

这货运打卡在通过市区时,必须解除自动驾驶,人为护送通过关卡,出城的车队排起长队,几人的卡车也渐渐减速,隐身在队尾徐徐前进。

忽然,后方没事找事扫来一臂:“你小子还有传染病是不是?”

范长安后脑勺向前一仰,如不值钱的小草,他捂着脑袋,做防御姿态:“你还打人?”

身后一个糙发糙须的男人轻蔑道:“就打你了?你们这些新世界人就是屁事多!开车!”

范长安知道自己还有用,胆子也正,转头骂咧咧回去:“我屁事多?你行你来开?车都不会开嚷什么啊?知不知道司机在开车的时候不能打扰?你有没有交通意识?”

范长安等他们气急跳脚,打乱他们造乱的节奏,谁知那人稀里糊涂:“大哥,他骂我们什么呢?”

范长安:“……”什么水平?

车内最里面一个默不作声,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咻地睁开了眼,阴冷如看死人的视线定在范长安身上:“怎么停了?”

一个狰狞的刀疤,从右脸划过左眼,像被撕开又缝合的裂尸。

范长安紧张吞吐唾沫,色厉内荏维持自己二愣子的人设,指着前方红灯闪烁的站台。

“前面是安检口!啥都不知道还指挥这指挥那的。”一抡方向盘,车滑了个急弯。

一听安检,这群人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自己到了关卡口。

果然,警惕大作,互相对视一眼,一人紧张道:“大哥,咱们不会被拦下吧?不应该啊?咱们没有惊动人啊?”

“莫慌,上面必有对策,”领头男人冷冷开眼扫过众人,像一尊没有生息的枯佛,“不要忘了,我们做的事,成功的,只有玄光潋。这从来都是一条极其凶险的路。沉不下心的,注定走不长。”

像一块石,抛进深井,打散了疑云,却陷入了更深的渊底,久久等不来回应。

而范长安的心,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认识的玄司尘,有一个大名,叫玄光潋。他是谈话中那个落寞寂寥的独身帝王,也是那个不曾被超越的强权人君。

也许他和贡级云了解渺渺,但玄光潋的名字,对旧世界每一个人,应该都是一个复杂而宏大的存在。

终于,那疤男沉声,意图合上众人心中那看不到尽头的深井:“他登基时,说天佑玄光,德潋四海,天佑不佑他,他说了不算,能来到这,才算真正的天命所归。”

他知道,玄光潋是旧世界每个人心中笼罩的乌云,只要有那个人在,没有人可以分得一寸阳光。

他们逃到这里,是侥幸,是重新证明自己并非瘠土的机会。

“旧世界他占得天时地利人和,欺前朝喜宗孤势难依,强盗般夺了皇位,为人不齿,若在这里,他还能如此嚣张?”他冷哼。

他指向身后的城市:“新世界有大好处就是,这棋盘花红柳绿,多的是人可以杀,多的是乱可以造,每个人都是附庸米虫,他玄光潋来了也一样,无豪权割据,无藩镇统权,这是绝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没有人分食的米糕,我们就做这第一个搅混水的人,划他最大的一片疆域,自立为王!这庸碌之天下,定然尽归囊中。”

他浑浊的双目在晶蓝光芒城市下,变得灼热而莹亮。

没有豪权,正好,我来做这豪权!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皇帝轮流做,也该轮到他们奴天下王九洲了!

同伴抵掌叫好:“好!好啊!我们终于也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范长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有人为维和献出生命,有人恨不能时势让他自在杀戮掠夺。

时空所,好像遇到了自成立以来的最大敌人——人性之野蛮与贪婪。

他们还高亢激昂,为自己举大业出谋划策,渐渐不满足与玄司尘一较高下,他们开始称自己贤君贤相,是青史的武帝,是孝廉的民臣,是神授的豪杰,他们在进行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在践行伟大的事业。

独独,有寻常人家的安稳生活不在他们考虑之中。

“只恨不能手刃玄贼,当年与他交手,为其所害,下狱七年,那可是整整七年!我男儿七年,有何不可为之?”疤男含恨而痛。

“这道疤正是玄光潋那厮所害,若不是他当时狗急跳墙突发暗器,我早取了他首级!”

一人昂扬赞道:“马大哥好身手!能近玄光潋那道贼的身,已是我辈豪杰!”

范长安深深结起了眉头。这群人不仅居心叵测,还与玄司尘有着血海深仇,当它们知道玄司尘已同沦落普通人,难保他们不会做出报仇雪恨的事。

“对了,马兄,这人到时候怎么处理?”他指了指范长安的后背。

他操控着方向,卡车正稳稳向北驶去。

疤男只扫了一眼,就漠然吩咐:“草木愚夫,让他和这车上的东西,一起葬身车轨上吧。你我是要兼并天下大业一统的人物,不要为这等喽啰废心废神。”

范长安呆头呆脑,卡了档位,慢吞吞踩了脚油门,车身徐徐通过安检档口。

*

“那姓马的,好不容易能做下去一个活,他自己不烧高香,还来碰瓷你?”辛兆池蹬着车,一刻不停歇,竟也不觉得累,他大气不喘,饶有兴趣追问玄司尘登基前的趣事,“后来呢?他要你赔他猪草,你给他赔了?”

玄司尘嗤道:“朕是要修运河,淹得是老天爷的白刺苋,哪是他一家的?要朕赔他老天爷的东西,这不是无赖吗?”

他搅着辛兆池的衣服,懒洋洋靠着脑袋:“他吵着要面圣,非嚷自己的白刺苋值两个银饼,朕要是在,也就打发他了,可他偏偏要惹玄机营,惊了自己的猪,还把自己拱进了河里,听说这里留了一道奇丑的疤。”

辛兆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玄司尘指得是自己眼下,他没想到对方靠得这样近,两人头发散在一起,一回头,脸就险险蹭过,不用想辛兆池也知道,那养尊处优,又绝顶好看的脸颊,蹭上一下,足够他心猿意马窃喜上好久。

“最后还是玄机营救的他。”玄司尘无所察觉,下意识将两人距离拉到合适位置。

“听说他因为冲撞军营下了狱后,整整骂了朕七年。”

隐隐落空的遗憾被压下,辛兆池听此更不甚高兴,冷哼道:“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玄司尘不以为意:“不然呢?朕说了,朕没你想的那么神通,你造那么多年反,朕不是还拿你没办法吗?”

见自己与那货色一同提及,他岔了气:“我和他能一样?我麾下,没人骂过你。”

玄司尘奇道:“不骂我怎么煽动士气?”他不是不懂,仇恨是凝聚人心的最好武器,以往两人针锋相对,他其实对以往互捅刀子的旧事不甚介怀,就算辛兆池曾将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玄司尘也不在意。

人心如此,世道如此,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身不由己。

但辛兆池似乎比他更执着,他不甚自然,却又坦坦荡荡:“战则战,不战则遁,想那么多做什么。”

有话他没能说出口,比如,利用他,违背他心中所想,他倒愿一辈子一事无成。

比如,他不在乎一场仗能不能打胜,就如他不在乎,一件事是非对错的最终评判,因为他知道,没有常胜的博弈,同样也没有最终的对错。

再比如,对某些人,他不想论迹,只想论心。

*

出市区的一处废弃汽修城,破败的加油站亮着灰白色的灯光。四周无人,站在无人维护的铁轨桥洞上观望,这片死寂之地有如被文明抛弃的荒野,如远离小岛的孤舟,即将独自面临黑海上的死亡风暴。

“10点,让他开车。”疤男看了眼时间,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