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昨天晚上，在哪儿？”顾琰清低低地问出了这句。
宋知睁大着眼，有些茫然无措，“我……”
“你昨天和季晏礼在一起？”这话听起来更像是陈述句。
宋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顾琰清扣着宋知的手紧了紧，想到自己不在时，有另一个人陪在宋知身边，盯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胸中就宛如有火在烧。
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身形隐隐将宋知全部笼罩。
“你们昨晚在一起干了什么？那么晚了，为什么你还留在他的房间？我不在，你们聊得很愉快吗？”
宋知心里那股异样越来越明显了，他想挣开顾琰清跟他正常一点交流，可惜刚刚张口就被顾琰清捏住了脸颊肉。
“顾哥，你先等——”
“回答我，你们聊得愉快吗？”顾琰清又重复了一遍，字字都透着强势，眼神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叫人怎么也看不穿。
宋知隐隐感觉到，他已经处在发疯的边缘了。
他有些不敢动，这样的顾琰清叫他感到陌生和不知所措。他给他打了两百多个电话，一晚上的时间就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出现在了这儿，就为了问他昨天晚上的事？
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顾琰清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严厉了些，忽然松开手，温柔地摸了摸宋知的侧脸，大拇指在他的眉毛上一遍遍刮过，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只是因为你昨天一直不接电话，有些着急了，态度才有点差，不是故意要质问你的。”
宋知愣愣地看着他变脸，脑子好像反应不过来似的。
顾琰清换上了温柔的笑意，眉眼弯弯地轻哄道：“答应我，这种事情，以后都别发生了好吗？”
看到他的笑容，宋知却感觉更加毛骨悚然了。
他浑身僵硬，但对顾琰清天然的信任，还是让他很怂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现在还完全没有搞清，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顾琰清笑容扩得更大了，“乖~”
宋知以为伴随这个字，会落下一只大掌摸一摸他的头，毕竟顾琰清之前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这一次，顾琰清却把脑袋凑了过来，在宋知的眼皮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
宋知眼睫巨震，脑海中石破天惊的一声炸响，把他神智都给劈没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本就弧度偏圆的眼睛看上去更圆了。落在顾琰清的眼里，既可怜又可爱。
他忍不住双手捧起宋知呆滞的脸，用能把人溺毙的视线温柔地注视着他，笑问：“怎么亲一下就呆住了？”
宋知内心疯狂地刷过一堆乱码，最后只剩下大写加粗的一句话——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这不都怪你吗？
顾琰清仿佛看懂了他目光中有如实质的控诉，笑得更开了。
在顾琰清的角度看来，是宋知疯狂迷恋他在先，而他不过是对这份感情，小小地回应了一下。宋知的震惊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顾琰清认为，他心中的喜应该是大过惊的。
“宋知，我们在一起吧。”他改变了主意，决定现在就把话说开。
他不能忍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他要彻彻底底地，在宋知身上打下自己的标记。
只要一想到，他不在的时间里，宋知身边还有一个季晏礼虎视眈眈，他就如百爪挠心一般，片刻都无法忍受。
宋知：“……”此时此刻，他看顾琰清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了‘你疯了’。
因为太过震惊，他反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人已经麻了。
起太猛了，一定是起太猛产生幻觉了。
他好想回去再睡一会儿……
睡个屁啊睡！顾琰清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宋知憋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顾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琰清看到他古怪的反应，笑容慢慢落了下去，眼神再度变得幽深，宛如夜色中漆黑的树林。他定定地看着他，“你不高兴？”
“……”宋知头皮发麻，“……我该高兴吗？”
顾琰清彻底面无表情，唇线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他擡起宋知的下巴，幽幽地道：“你不该高兴吗？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宋知云里雾里，就见顾琰清幽深的眸子闪了闪，听他道：“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到偷偷喝我喝过的饮料、睡我睡过的被窝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和我谈恋爱。你为什么不高兴？”
！！！！一瞬间，宋知再度体会到了被雷劈的感觉，这下是真的惊得呆住了，眼珠都差点脱眶。
“你……”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宋知内心的震撼，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他说的这些事，不是宋知做的，而是原身，没错，就是那个疯狂的私生饭。
从他留下的那本日记中，宋知得知，他为了追星做过的疯狂事，包括但不限于‘拿顾琰清身份证查航班信息’、‘偷偷进顾琰清的家’、‘睡他睡过的被窝’、‘用他的洗漱用品’。
顾琰清能说出这些陈年旧事，不就代表他一直知道……原身的存在？
如果他知道……
宋知倒吸了口凉气，浑身的汗毛一寸一寸炸开，有些不敢细想下去了。
他浑身僵硬，仿佛被人扒光了放到太阳底下，拼命隐藏的一切都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
再次和顾琰清对上目光，宋知才如梦初醒，身体微微轻颤。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他是他的私生粉，他知道原身做过的那些事。宋知不敢想象，他一直以来都是怎么看他的。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结果从一开始，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原着里面根本就没说啊！！
是了，是了，顾琰清本人跟原着里说的也不同，他心细如发，精明清醒，会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都怪原着误他！！！
宋知看着顾琰清，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重生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你是不是……”宋知几乎都要问出来了，只是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下去了。
“是不是什么？”顾琰清静静地看着他。
宋知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仿佛找着了灵感一样，接二连三地问：“你明知道我是谁，却假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你是想报复我吗？”
他说这话，其实没有质问的意思，但是顾琰清却肉眼可见地慌了，“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
他停顿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开始，一开始我确实对你有一些不好的想法。我以为，你跟那些嘴上说喜欢我，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偏执欲的疯狂粉丝一样，接近我是不安好心。”
宋知惊了惊，有种被说中的心虚。他这说得没错啊，原身确实是那样的人。
顾琰清：“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能理解，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私生饭，也不可能冲上去警告对方离自己远一点吧？万一把私生激怒了做出更疯狂的行为呢？
顾琰清：“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你是真的喜欢我，虽然有些行为过火了一点，但都是因为，你喜欢我，对吧？”
宋知就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快速地瘪了下去。
一分钟前还气势汹汹，现在他只想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好钻到缝里去。
他的老天爷啊……这特么的误会大了啊！
宋知在心里无声呐喊——剧情大神，你是不是玩儿我呢？！！
顾琰清没有给他崩溃的时间，上前一步，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捧着他的脸真挚地道：“现在，我也喜欢上了你。所以，宋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宋知比那风干了几十年的咸鱼还僵硬，他此刻深刻理解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他现在坦白，告诉顾琰清自己不是喜欢他，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这真的是造孽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知甩开了他的手，虽然他现在虚得比那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老太太都虚，但是gay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他看也不看顾琰清，闷着头一股脑地道：“顾哥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你真的真的只是纯粹的对偶像的崇拜而已，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女生！我、我、我……”宋知混沌中脑子里灵光一闪，“我之前是做了很多错事，所以我一直在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如果、如果让你误会了什么，我感到十分的抱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为之一静。
宋知屏着呼吸，已经不敢擡头去看顾琰清的脸色了。
好半晌，可能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宋知看到顾琰清微微退开了半步。
内疚之情宛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
“你是说，你不喜欢我？”顾琰清惨淡一笑，几乎捕捉不到他这瞬间的表情变化。
宋知缓缓擡起眼，沉默而愧疚地看着他。
顾琰清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他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归于虚无，脸上没有任何一丁点表情。
他自虐般的，一字一句重复道：“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以来，会错了意？”
“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偶像。”
“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
“你喜欢的，是女生。”
他每说一句，宋知就跟着难受一下。他知道真相对顾琰清来说有些残忍，但让他误会自己喜欢他真的并非他所愿啊！
真的要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知都忍不住自我反省了一下，难道说这段时间他的表现，有什么地方让顾琰清产生了误会吗？
这不回想还好，一回想……真的处处是坑啊……
当时没多想，自以为自己的行为很正常，但是代入顾琰清的视角来看，他真的很像一个躲躲藏藏不想被人发现的舔狗啊。
顾琰清知道原身的存在，那肯定不难猜到，他来这个剧组的原因。他虽然没有刻意往顾琰清跟前凑，但是逮着机会献殷勤、表达崇拜之心的事还是做了不老少。
顾琰清被带走的时候，他玩命地去追。看到顾琰清被灌酒，他主动帮忙挡酒。受角色影响，对顾琰清搂搂抱抱的事，他也没少做。
顾琰清会误会，好像、似乎、大概，他也要付一点责任啊……
宋知两眼一黑，他怎么就没察觉到呢？为什么因为自己的人设是炮灰，就笃定和主角一定没有感情线，心安理得地放飞自我啊？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连顾琰清明显转变的态度，他也没往那方面想，到了顾琰清亲口跟他表白，他才发现事情有多离谱！
跟顾琰清一比，他就是根棒槌！
宋知无比懊恼，几度欲言又止，“那个……顾哥，真的很抱歉，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好。”
顾琰清静默如一尊雕像，不置一词。
“是从来没喜欢过我，还是变心了？”良久，他淡淡地问。
宋知肩膀一缩，受惊地望了望他。变、变心？这可是一项大罪名啊！
“没有没有！不是变心！”宋知慌忙摇头。
但紧接着，他就顿住了。顾琰清再度自嘲一笑，轻声道：“那就是从来没喜欢过我啊。”
宋知：“……”
这真的是个要命的问题。
顾琰清擡起眸，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情感，其中隐隐夹杂着不甘，“或许是我误会了，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你知道吗？”
“……”宋知默默地垂下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心想，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顾琰清喉结动了动，自从和舅舅一家断绝来往之后，他再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苦过。
他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不知道在执着地想得到什么。
他愤怒、茫然、不甘、伤心、失意、落寞、心痛，所有浓烈的情绪翻滚过，燃烧过，最后还是留下一片余烬，让他不顾一切地想祈求宋知的一丝垂怜。
他为自己的窝囊感到发笑，但是很快，内心的阴暗面迅速占领了上风。
顾琰清的眼神再度变得暗沉，看向宋知时，眼里都是令人心惊的侵略性。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就是想要又怎么了？
凭什么宋知说误会了，他就得理解？他说不喜欢男生，他就得放手吗？
“是你让我喜欢上你的，宋知。”顾琰清不讲理地说道。“你得对我负责。”
宋知万万没想到，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是不死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宋知憋出了这句话。
顾琰清扯了扯嘴角，忽然一弯腰将宋知扛了起来。
“啊——”
宋知受惊不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琰清重重地砸在了床上。顾琰清爬了上来，在他惊恐的眼神中伏在他身上，低着脑袋和他对视，“那我现在想要了你，你也愿意？”
宋知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了解顾琰清的无赖。他双手无力地护在胸前，因为鼻尖浓郁的雪松味，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口不择言地道：“我要是愿意还拒绝你干嘛，还不如跟你在一起！”
空气静了静。
宋知有一种上当的错觉，偏头一看顾琰清，果然他都笑了。
“是啊，还不如跟我在一起，你算得很清楚嘛。”
宋知有点恼了，奋力地推开他，“总之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别再逼我了！”
顾琰清表情一变，抓着他的手脸上山雨欲来，“我逼你？到底是谁逼得谁走投无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不是把我当偶像吗？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试试？至少这张脸，你应该是很满意的吧？”
他现在，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喜怒无常。
宋知咬着唇，感受到了顾琰清伪装的面具下，有多么疯狂和偏执。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一只仿佛穷途末路、奋力想要抓紧手中救命稻草的困兽。明知道无用，却仍不肯放手。
一滴泪从宋知的眼角啪嗒一下落入了床单，“顾哥，你别这样。”
他不想看到顾琰清这个样子，他不想让他痛苦。
顾琰清一滞，眼底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疯狂，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溃不成军地褪去。
他神色哀伤地默默注视着宋知，伸出手，慢慢替他拭去了那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