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黄鸟
官躺在地上,长戟插没入身体,心肺处破了个大洞,粘腻的血洇湿一地,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这位军官隶属三品,勇猛灵巧,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
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营地里。
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了他整整五名大将。
高烨优接过白帛,淡淡扫了一眼,屈膝,盖上。
沉默一瞬,微微眯眼,看向大唐的方向,喃喃:“傅、云、奕--”
“去,将那些俘虏放出去。”
亲随以为自己听错了:“放出去?不等着作战用,现在放?”
高烨优勾唇一笑:“他们回到大唐的价值,远远比留在这里来的强。”
“没想到傅家还存着这样一位人物,”他整了整本就整齐的袖口:“你说,假如他知道天鹅岭的真相,会如何?”
亲随赞:“大善!”
傅云奕盯着那三个黑包袱,指尖颤抖,迟迟不敢接过来。
一只脚像是已经坠在万丈悬崖的边,随时要落下去,跌入他的深渊。
“别看了--”
李玉翎脚尖一转,站到他面前,环着他的腰肢将他抱住,企图给他一丝丝宽慰。
“让护国柱入棺椁为安吧。”
傅云奕眼睛如黑石一般,盯着那包袱。
他手指一扯,束发的带子落入手中,系在她眼睛上,“你不要看。”
“吾不怕,”她手指要扯了带子,他摁住她指尖,“吾想给阿耶留体面。”
“不许摘。”
眼睛上蒙了一圈丝带,显的嘴唇愈发小巧,她唇瓣张了张,“好。”
听见他沉而涩的声音:“--打开。”
随从打开外头的黑布,里头是黑漆盒,打开盖子,里面分别是三颗头颅,护国柱,傅云飞,傅云庭。
眼帘紧紧阖着,血污之
傅云奕扒着盒子,自虐一般的眼睛一寸寸描过,他要记清楚,他亲人的样子。
李玉翎眼睛被蒙着,看向天,她很喜欢傅家人,喜欢他们一家的忠直干净。
脑子里回忆他们的样子。
傅云庭略有点憨,为人正直又仗义,到这个年岁,还不敢同女娘说话。
就在四个月前,他还给自己做了个丑巴巴的亭子。
傅云飞的嗓门很高,魁梧壮硕,他强壮的好像不会生病是的。
护国柱,雪白的胡子很长,李京鸾的书信里,这个老头,虽然已高,大冬天却还日日坚持赤膊在雪地里晨练,一胳膊可以放倒三个年轻人。
他的身体像筛子一样,穿破身体的血洞一个挨着一个。
苍天无眼。
如果上天有眼,怎会让忠臣流尽一身血,一门白骨。
傅云奕不再说话,用帕子梳理着护国柱虚白的胡子,沾水,细致的擦干净他们脸上的血污。
“郎君,吾帮你。”
一将士上前,忍不住道,若不是护国柱断后,他也活不下来。
“不必。”
“吾的亲人,吾要自己来。”
在场之人,无不静默,很久,傅云奕将他们每个人都整理好,才放进棺椁。
做完这一切,他扶着棺椁,“阿翁,阿兄,吾带你们回家。”
在他要失去最后的支撑时,李玉翎及时扶助他。
他偏头,李玉翎仰起脖颈,纤纤细指挽着他的胳膊,眼睛水润润,微微发红。
她心疼着他。
“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后面的事情,吾帮你做。”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抱住她,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她脸上,顺着她的脖颈汩没。
“公主……吾没有阿耶,阿兄了。”
“都没了。”
她顺着他的长发,轻柔的声音:“驸马,你不是一个人,从今日起,吾就是你的家人。”
“你若是感觉累了,就靠着吾,吾有很多人可以用,一定会帮傅家讨回公道。”
“吾这里的确有一件事,非公主不可。”
“你说。”
“吾的娘娘是个柔弱性子,她若是知道阿耶阿兄,只怕……”他喉头艰涩梗了一下,“公主,您即刻回去,一定,一定要保住娘娘,万不能叫她--”
“吾一定会保住你娘娘,你不回去?”李玉翎蹙眉。
“吾还不能走,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让阿耶和阿兄瞑目,”他知道她担心,“公主,吾跟你保证,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一定会活着回来。”
李玉翎:“那亲卫跟着你,你不许拒绝,否则吾不答应。”
“好。”他在她眉心一吻,约定,“在洛阳等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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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恰逢重九节,天狩帝在宫内领着一帮子贤臣登高饮宴远眺、吟咏骋怀。
忽的,九百里加急,斥候急急入内,“太上皇,西北高句丽军报”。
天狩帝喝的微微熏醉,指尖笑着一点,“今儿个恰逢重阳,骠骑将军这是又攻下城池了。”
一众朝臣相和,赵前将斥候的信筒拿过来,去了漆筒标签,拿出里头的信件呈上。
天狩帝笑眯眯接过,展开。
规整的字迹映入眼帘,待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噗”的一声,血如雨丝,喷洒在纸业上。
天狩帝当即晕死过去,陷入昏迷。
天鹅岭战败,傅家两万铁骑忠魂埋骨天鹅岭的消息在洛阳城散开,彼时徐娘子正束着攀脖,在灶上忙着做点心。
眼看着傅云奕的婚事在即,这对小夫妻算着日子应该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