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心愿(1 / 2)

番外一:心愿

“家主,夫人醒了!”

仪器的嘀嘀声吵得虞汐头疼。

脑中尚有一丝失重感,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令她有些陌生。

这是哪?

睫毛微微颤动,她费力地睁开眼皮——这份潜意识中的动作,好像她有许久没这么做一样,竟十分不熟练。

断了线的记忆依旧停留在手术台:她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女儿,渐渐陷入沉睡。

刺眼的灯光令她很是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忽然,一张熟悉的骨子里的面庞出现在她视野中,凤眸中布满血丝,却满满失而复得的狂喜。

虞汐怔了怔,一眼注意到了女人鬓角花白的头发。霎时间,鼻头一酸,她几乎落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

虞汐还记得第一次与陆玖鸢见面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书脊直立着,遮住她大半张脸,也将咳嗽声阻挡一二。

“咚!”

书包放在桌上的声音令她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黑发少女抿着嘴,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而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拿尺子比着在桌面划出一道分界线。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别打扰我学习。”

丢下这一句话,对方拿出书,心无旁骛地沉浸其中。

见状,虞汐对自己这个新同桌不免产生一丝好奇。

可礼仪老师告诉过她,冒然打扰别人不礼貌。于是她虽然想跟对方说话,却强忍下来,只时不时将目光移向少女专注的侧脸,又偷偷挪开。

棱角分明的五官总能轻易夺走她大半注意力。

一周后的某天,虞汐又悄悄观察着新同桌,忽然见少女扭过头,乌黑的眸子瞪着她,“看什么看!”

“唔……咳咳……”

被吓了一跳,心口条件反射传来针扎般的疼。她来不及解释,便是一阵剧烈的干咳。

直到眼前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她吃了药,脸颊才慢慢恢复血色。

“谢谢。”她扬起唇,不顾身体的虚弱,向对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陆玖鸢呆呆地盯着她,不知怎的脸颊竟染上微红。

“我、我刚才没想凶你……”

她自责地低下头,磕磕绊绊解释。善于握笔写字的手攥成拳,似是不知该往哪放。

“没关系的,这是老毛病了。”虞汐莞尔,反过来安慰她,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因着心脏不好,总是生病,她没少听到些恶意的低语,有的小孩甚至故意捉弄她,看她出丑。

但跟那些人计较,不仅不会让她的病痛消失,反而更加难受,得不偿失。

不过,新同桌似乎比想象中有趣。

她将脸埋进书本,唇角微勾,隔绝了对方时不时偷偷摸摸看过来的目光。

就这样,两人算是认识了。

……

又一次课间。

虞汐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操场上的打闹声是如此清晰,令她心生向往。

偏偏她连体育课都不能去上。

因为拖着病体,社交、运动……很多同龄人司空见惯的日常活动都与她无缘。

说不介意,当然是骗人的,只是她习惯了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

忽然,桌面传来的细微响动将她的注意力拽回来。她疑惑擡头,发现原本打算去接水的陆玖鸢不知为何又坐回位置上。

“你……嗯,我可以帮你一块接水。”

少女踌躇良久,向她伸出手,眼神故意往一侧偏。

虞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杯子空空如也,她也不跟对方客气,眉眼弯弯地道谢。

后者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如同被烫到,神色又是一阵慌乱,看得她忍俊不禁。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课桌上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形同虚设。

相处时间愈长,虞汐越发现陆玖鸢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近人情。

毕竟,她们到底是半大的孩子,再高冷又能冷到哪去呢,只是对方不屑于参与同龄人的话题罢了。

她还在陆玖鸢身上发现了一种和哥哥们类似的气质,但当时的她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

数月后。

虞汐没想到陆玖鸢居然与那个闻名遐迩的陆家有关系。

在宴会上看到对方那一刹,她不觉愣在原地。

可下一秒,见少女沉着眸打量四周,再生涩地照葫芦画瓢时,她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一会跳舞时,我们一起吧?”

她友好地伸出手。

不料,迎接她的却是陆玖鸢微恼的低语: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哎?”

虞汐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弄糊涂了。少女的力气很大,一直把她拽到会场边上,这才正色道,“若是被陆家家主看到,一定会将你背后代表的家族也算进来,对你没有好处。”

“这有什么关系吗?”她不以为意,随手拿起一杯果汁。刚放到嘴边,又是一阵轻咳,“我在家中的处境,并非你想的那样——”

不等她向对方解释家族早已“放弃”了她,舒缓的音乐缓缓响起。

那一刹,虞汐做出了确诊心脏病以来最大胆的决定,她放下高脚杯,身子前倾,指尖搭在少女的肩上。

陆玖鸢微微一怔,随后本能地环住她,两人的身体几乎肌肤相贴。

“陪我跳支舞,好吗?”

她眨了眨眼睛,绚烂的灯光映出她浅浅的瞳色,如同展厅中高贵的琉璃。

回应她的,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嗯”,和少女泛红的耳垂。

……

这大概是虞汐度过的最愉快的晚宴。

她久病难医,身边向来站着的是板着脸的家庭医生。如今,总算有人能陪着她,和她说说话。

虞汐眉眼间的浅笑持续到与陆玖鸢分别。

“明天学校见。”

她目送少女欲言又止地离开。转身的刹那,差点撞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哥哥。

“新朋友?”对方挑眉,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她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愿意跟我玩的。”虞汐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告知哥哥。

“不错啊,总算交到朋友。”

头顶冷不防被摸了一下,虞汐不满的看向对方,“别碰,会长不高的!”

她很介意自己的身高。虽然不算矮,但陆玖鸢已经比她高小半头,每次说话都要擡起点下巴。

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不料,听她这么说,哥哥反倒沉默下来,好一阵才再度开口,“爸妈联系了个老中医,下周末让她给你瞧瞧。放心,总有办法治好的。”

“好。”

虞汐点点头,乖巧应下,眸中并无太多情绪波动。

——她已经习惯了。

任何有经验的医生,在遇到她这种从出生就带有的病症,都会手足无措。

二十岁,是她这辈子难以迈过去的一道坎。

生与死,似乎从她被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然注定。

刚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时,她埋怨过,也沮丧过。可是现在,她学会了苦中作乐。

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呢?

何况,她总算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也算余下几年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

时光飞逝。

很快,到了高中分班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虞汐照例踩着早读铃声到达教室,意外地没看见杵在座位上温书的陆玖鸢。

保温杯里冒着热气,显然是对方为她准备的。

这些年,在学校里,陆玖鸢照顾她许多。像是打水吃饭这种小事,对方都会随手为她带一份。

因着这样,两人关系愈发密切,几乎形影不离。

“不在教室,会去哪呢?”

虞汐喝下药,匆匆去往走廊。谁知,她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陆玖鸢和一个满脸通红的男同学。

身体本能的反应快过大脑,她藏在墙角,屏住呼吸。

“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虞汐吗?”男生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巧克力礼盒。

霎时间,陆玖鸢的表情似乎更冷了。

“她不会要的。”

笃定地丢下一句话,少女已经面露不耐,“还有别的事吗?”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虞汐没听太清楚。她看到男生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班级,而陆玖鸢还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这让她不知该不该现在出去。

毕竟,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

正当她踌躇时,陆玖鸢忽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封信,嫌弃地揉成一团,统统扔进垃圾桶。

末了,似嫌还不够,又将其取出来,撕得完全看不出原本字迹才作罢。

虞汐又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眼看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轻手轻脚地拾起几片碎纸。

拼凑起来,自己的名字跃然纸上。

她扫了一眼便失去兴致,迅速向教室的方向跑去。

万幸,她比陆玖鸢到的要早,没被发现偷听。

虞汐拿出课本,张嘴读了几行后,发觉思绪怎么也集中不到眼前的白纸黑字上。

如中了邪般,脑海中还在反复播放刚才的事。

她发现,自己在意的不是那些被毁掉的信,而是陆玖鸢古怪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