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孤只是在考虑如何跟你说,没有铁了心想要贵妃的性命,她如今落得这等下场要她性命又有何用?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也做不得那些折辱人的腌臜事。但由你带去北境此事确为不妥,贵太妃当然是要移居康泰宫,一切吃穿用度按照贵太妃的份例,养尊处优有何不妥?况且,你觉得去北境这一路,贵太妃的身子可还受得住?”宋砚说着说着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宋时的表情,似是还有些不甘心,于是放慢语速,继续解释道:“孤要把她留在宫里并非想要拿捏你和北境军,以当初李家的势力,你要想做些什么孤这个太子之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孤信得过你的为人。不过事到如今,孤也不跟你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若孤刚登基便传出责难贵太妃导致她薨逝于去北境路途的消息,实为失德。父皇还在世,万不可做出这样的事情。”
宋砚字字句句剖析着其中利弊,他着实没有非要贵妃性命的必要,甚至不如将其余生软禁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仅免得节外生枝的可能,更能落得仁善的好名声。
宋时自然明白对方所言不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往小了说这是自己的固执,而往大了说,甚至有人参他一本蔑视君上也不为过。
宋时抱拳言谢,之后便不再开口说话,兄弟二人一路沉默着直至分开。
皇帝寝殿的灯早已熄灭,宫人们清理掉前一夜的痕迹,一如每日太阳照常升起。皇帝躺在床上身体僵直动弹不得,御医直言是中风之症,施针之后才见的皇帝浑浊的双目再现清明。
太后坐在一旁看着瘫睡在床上控制不住口水往下滴滴答答的儿子,伸手接过宫女擦拭的丝布,轻轻地帮皇帝擦起了口水。
“你年幼长牙的时候口水特别多,酷暑时节一不留神下巴和脸蛋就会起许多疹子。那时候咱们母子日子不好过,没那么多下人可以使唤,更何况那位在后宫只手遮天,贴身照顾你的人我总是放心不下。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每日每日帮你擦口水,没想到如今做起来倒也不生疏。”太后自顾自的说着。
皇帝听得见,也听得明,但他脸上的五官无法控制,身体也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激烈的呜呜声,眼神里满是怨恨。
“都说知子莫若母,你虽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你恨我。从前我教你不争不抢,你就恨我;后来我带你远走北境,你也恨我;回京后我反对你接你长嫂进宫、反对立她为后,你也恨我;甚至你求着我处理了你大哥的遗腹子,你还恨我。如今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了,你恨得不单单是我,你恨你没从那个人的肚子里生出来。说到底,你恨的是自己的懦弱罢了。”太后说完,放下手里的丝布,面带微笑看着愤怒到五官变形的皇帝,目光温和又慈爱。
“太子是个好孩子,有元后母家的风范,又有老太傅的悉心教导,不似你,更不似先帝,宋氏江山交在他手里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好生将养着,切莫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
太后把丝布还给宫女,示意福嬷嬷扶她起来,颤颤巍巍往门外走去,徒留身后挣扎的皇帝发出奇怪的声音。
“老娘娘,刚那边传话说兰家幺女已经在路上了,不多会儿就能进宫,您这一宿未睡,是让兰家姑娘在外头候着还是改日再传?”走出皇帝寝殿,福嬷嬷将太后扶上步辇,而后开口询问。
“倒是个听话守时的,来都来了没得让人白跑一趟的说法,直接传吧,三两句话的时间我还撑得住。新帝登基在即,后位总不能空悬,且东宫里一个女子都没有,多物色几个总是要的。”太后回道。
此番她早早将母家哥哥的小孙女唤进宫,这是她心中最佳的新后人选。哥哥前些年已经离世,侄子如今在工部任职,也算是肱股之臣,幺女兰静芝年方十六,正是好年华,且知书达理,在京中贵女圈亦颇有才名。
此时刚回到东宫的宋砚正着急安排如何给杨青墨恢复身份的事,故而忽略了下人递来太后传召兰静芝入宫一事,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皇后,这一身份,已经被人发动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