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2)

第164章

好说歹说地将各家伙计打发回去,宋辞筋疲力尽,连晚饭都没吃,软趴趴地回房躺了大半宿。

烦闷堵在心头,令长夜变得更为漫长。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去书房翻看昨日报上来的账目。

从收支到库房存储,外加近日与其他酒楼签契收的银子……整个食肆正处如日中天的上升阶段,势头无两!

若一直照这样稳步发展,再继续扩签契约,想来不出四五年,就能将萧让尘垫付的出资全部还清!

到时候不仅这间食肆归她所有,各地拿她方子的商铺还要源源不断上缴分成……银子流水似的装进她的口袋,就算不提将分店开遍西丘,至少也是名声远播,内外通达。

“诶。”

她放下账本,捏着披在背上的外衣,往前面又裹紧几分。

“眼前难关过不去,后续如何辉煌,终究都是泡影。”

叹息还未落尽,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芳菲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小姐怎么醒了?”

“我睡不着。”宋辞合起账本,靠在椅背上,双手覆在前额,揉捏脑仁:“你怎么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芳菲站在她身侧,帮她整理好折进里面的衣领:“奴婢去给小姐房中添灯油,见里面没人,找了一圈,见您在这儿。”

“小姐要吃盏温茶吗?”

宋辞摇头:“不用了,你快回去睡吧。”

“奴婢不困,奴婢陪着小姐。”

说是主仆,实则在宋辞眼里并没有将芳菲看成下人。

她当她是姐妹,真心的。

只无奈有些时候芳菲太过执拗,认为“伺候”,“卑微”,就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宋辞说过两次三次,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最后索性就不过多去纠正了。

古人根深蒂固的思维,随着朝代推演,深入骨血,怎是凭她一个人就能扭转的呢?

既然改变不了,她也不想当异类,随便她怎么舒坦怎么来,反正只要自己对她好就行了。

宋辞从身后挪动来一把椅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放在身侧:“那就陪我坐会儿。”

“奴婢怎敢与小姐……”芳菲刚要惶恐推脱,想想宋辞的性子,没有说下去,抿抿唇,轻缓地坐了下来。

烛火无声映照,在房中晕开暖黄。窗外北风呼号,不断敲打着窗框与皮纸,相互形成两种极端的反差。

半晌,芳菲启口,随着言语紧张地将下巴向后收起:“商总们联合涨价和盐引的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呀?”

“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只是商户那边,将分成计划暂且搁置了下来。”

“他们要毁约吗?”

宋辞摇头:“契约没有作废,先对外宣称断绝了往来,暂缓一步。以后能否恢复,何时恢复……就要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闻到这股风声后,其他驻足观望的,现在肯定也都断了心思。”

“我这一步棋,不仅车马象卒被尽数斩断,现在,就连老将也自身难保。”

“芳菲,你说我是不是太急了呀?一步步向前贪,太过冒进,才会遭到如此针对?”

芳菲目光笼着她,神色语气极为温柔:“不会的小姐,您做的够好了。您得到了太多别人拼命所想,却得不到的,中间总要遭遇些险阻和坎坷。等这些都跨过去,后面便会尽剩下坦途……”

她指的是食肆,是名利,是萧让尘……却也不完全是这些。

宋辞失神地望着烛火,被晃得花了眼,喃喃道:“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明日一早,我去找他们谈谈,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

两人对话结束,芳菲哄着宋辞回房睡觉。

她浑浑噩噩浅眠,临近天亮才勉强睡沉。

然而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外界声响所吵醒,皱着眉头从床榻上爬起来,穿衣洗漱准备拜访那些商总。

出门时,她的整个身子都不爽利,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毕竟食肆还要她撑着,她的命运也要靠自己撑着,她不能轻易垮下!

带着少安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家,粮商,蔬食商,畜牧,鱼贩等等。

很离奇,无论是有过长期往来的还是新出路,从头到尾,但凡能寻到的,报价皆比之前高了三到五倍。还有的更夸张,听说是她登门拜见,直接派个伙计来逐客,连面都不愿意见。

宋辞觉得很不合乎常理。

生意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商总们不可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在山河局面没有任何变动的时候,莫名涨价,这是会扰乱行情的!

经过少安的打探,发现原来只有宋辞一家食肆受人挟制,其他都还按部就班地继续交易。

她瞬间就想通了其中道理,最后一咬牙,决定暂且高价购买必备食材,其余皆在乔的商队解决,大肆购置土豆地瓜玉米等,接下来主攻外邦食材所制的菜式。

乔是萧让尘的朋友,是个外邦人,他总不至于也受皇子府的威逼或利诱,给她坐地起价吧?

宋辞气冲冲奔向商队在京中的分号,追定了大批单子,然后返回食肆召集来一众伙计,讲明原委,给出新的对策,希望大家能在最艰难的时刻,团结和睦,一致对外。

店里的伙计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来,对她,对萧让尘,整个肚子里只有一颗真心,绝无花花肠子。

尤其宋辞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待人也和善,长期接触下来,无不佩服。

过去风光也风光过了,犒赏也都装进口袋里了,现在遇到波折,没道理能同甘不能共苦。

伙计们从上到下极力支持她,安慰她,拧成一股绳,发誓绝不让外人看笑话。

于是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他们耗费着库房余存,一边等候着乔的商队进京……

食肆勉强运转,但因伙计众多,生意火热,待余存耗尽,长久下去难保不会入不敷出。

萧让尘也曾想过暗中替她解决。

经一番幕后打探,查出是皇子府砸了重金下去,预先放出风声,诱导商总们将宋辞拒之门外,事成后予高倍价钱回馈,补全没做成宋辞这笔单子的亏空,这才唬住了众商铺,让他们心甘情愿不做她的生意。

自然,利诱之余,定然还有淫威胁迫。

再怎么他也是天家血脉,还曾入主过东宫……谁知道等老皇帝殡了天,后几十年会是谁执掌天下?

除了大皇子便是二皇子,难道还能是那个异姓王爷不成?

前观后算,众商总们默契地站在了识时务的一边。

只是苦了宋辞,再巧的厨艺,也难为这无米之炊。

此刻,她坐在书房,怀里捧着袖炉,愁眉苦脸且一丝不茍地翻看账目,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默读。

萧让尘坐在一旁,见她这样,有些心疼:“算了,不然还是按我说的去做吧。”

“不行!”宋辞头没擡起,嘴里先道出反驳,随即从账目中抽空,看他:“我早就说过那方法行不通!千万不能那么做!你要是敢背着我私下做主,休怪我跟你急!”

萧让尘欲言又止,拿她的犟脾气没办法:“你这又是何苦。”

他的办法,早在变故刚发生的几天后,她就听过一遍了。

说来倒也很简单。

皇子府砸钱,商人们牟利,要想解决,唯有花费更高的银子下去,压二皇子一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们是权贵,从朝堂拼到后宅,从面子拼到里子……像是钱啊,物啊,乃至是活人,都在所不惜地向上加码。

可宋辞也是商人,她身为商人最见不得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自己是渔翁还好,哪怕是蚌她都认了,偏巧她是那个最早被夹住嘴的鹬鸟!率先受挫,什么都没得到,还无端让人搜刮去一大笔钱财,简直血亏到底!

“我不苦!”她挺撑着,哼了一声:“就算苦,也不能让那群商户平白捞到那么大的好处!”

其实,商人唯利是图,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因为人家既然做了生意,审时度势,低买高卖,为的就是多赚钱。要不然去出家,去布施行善不好吗?

宋辞就算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同为商人,她偏是过不去这个坎。

如果仅仅是单纯的商斗,竞争双方在同一片角斗场,必须分出个胜负,那么就算她耗尽家财,也要牢牢抢占住市场。

毕竟同行的存亡关系,有他没她,有了她就没他。斗倒对方,往后便豁然开朗。

眼下却不是。

二皇子府不是她的竞争对头,就算相互砸钱下去,输与赢,至关眼下,决定不了将来。

谁又能保证今日事不会在来日再次重演呢?

如此两败俱伤,让货商们赚得盆满钵满,笑掉大牙……光是想想都让人心堵。

萧让尘不同意她的观点,他劝道:“小辞,成大器的人,凡事不要单看细微之处,你要学会从局部挪开视线,将眼光放得长远。”

“我与他相争是暂时的,较得就是这股劲。等分出了胜负,后续便又会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