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掌:“那我们一言为定?”
她与他轻轻地击掌为约,触碰到后转瞬便分开了,淡淡回答。
“一言为定。”
——
宋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委婉拒绝了陆行川的安排与照顾。
她与何盼住在都城三四天,边游玩品评边等着陆行川得下空闲。
期间,她渐渐恢复了账号的更新,只不过不是自己烹饪,而是外出觅食。大到酒楼小到集市,依旧以精致考究的用餐为主题,看上去倒更像是探店,为沉寂已久的账号重新拉动起人气。
吃吃喝喝的同时,宋辞的事业心也没有荒废在这场纸醉金迷当中。
她不断的尝试,反复对比,渐渐在心中对都城人的口味有了一定的了解,以及对酸甜咸鲜辣喜好的侧重衡量。
两人前前后后所产生的花用,皆由宋辞主动承担。她想着一切事情因自己而起,盼盼能放下生意来给她作伴,她就已经很庆幸欢喜了,绝不能让别人再倒搭上银钱。
不过何盼也没推搡闪躲,结账的时候争抢着付银子,这些天还前前后后体贴关怀,将宋辞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知其中的意味到底是姐妹情深居多,还是别有用心居多。
人心总是复杂而多变的,但无论怎么变,排在第一位的前提永远都是先行利己。
交朋友也是一样。
何盼可以同她真诚友善,亲密无间,但也可以存有目的,为自己谋划,利用宋辞交际的人脉为自己提供方便。
宋辞对此并不排斥。
只要不切实伤害到自身,她并不介意为旁人带去价值。
在现代混迹多年的经验使她最能懂得……在一个圈子当中,当她对旁人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不说全然顺风顺水,至少尚且能吃得开几分。
除了用利益换利益,人脉换人脉,其余还有受人维护的心里愉悦感。
反之,若她不肯给旁人带去一分一毫的好处,单纯的去消耗旁人,相信到最后没有任何一段感情能维持长久。
对宋辞来说,陪伴、底气,是何盼给她的“利己”。而当初仗义执言的恩情,与陆行川的撑腰,是宋辞带给何盼的“利己”。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不管精神层面还是利益层面,能够从中获得好处,才能彼此羁绊着走下去。
宋辞自新世纪而来,她觉得向上爬,抓住机会没有错。
她渴望真朋友,但也并不会避交换局的朋友如洪水猛兽。
这样吧……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先观望观望。
若盼盼利己而不损人,那显然还是将宋辞当成朋友的。没准宋辞知道了还得夸她聪明,懂得借机攀升。
但假设她损人利己,爬上去的契机是拿宋辞来当垫脚石……
宋辞也不是好拿捏的,届时她有多贪婪,她就会让她跌得多深!
“小辞!你快看!好漂亮的兔子灯!”
“那我们买下来?”
“哎呀!见到小侯爷以后果然不一样了哈!都开始财大气粗了!”
“话说回来,你的命是真的好!走了一个摸不透的上柱国府公子,来了个恒宁侯的长公子!看样子,他比那个萧公子还喜欢你呢!”
“可我不喜欢他啊,我只当他是好朋友。”
“去去,得了吧!你当初还说萧公子只是你的朋友呢!”
“我跟你说,两个人的感情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我看那个陆公子就不错,仪表堂堂,出身显赫,对你还尊重呵护……世间再好的男子又当如何?也不过如此嘛!”
“你若是真做了侯夫人!傻丫头!那还相看什么食肆啊!岂不是日日穿金戴银?有数不尽的丫鬟婆子伺候着!”
“可是,开食肆是我的愿望呀,我也很喜欢烹制美食。”
盼盼大手一挥:“那就让你家小侯爷给你开一间呗!甭说食肆,就是你想开全京城最大的酒楼,努努力,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辞没有继续言语,轻叹一声:“诶。”
她不懂她。
何盼依旧滔滔不绝,心里的期望如同蹦豆子般从口中倾泻而出。
“我马上就要有一位侯夫人妹妹了!哪怕不给我半点好处,光是说出去,好像都比旁人要高上一头!”
“哎!小辞!我还听说小侯爷要带你去打马球,看叶子牌!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站在身后充当你的丫鬟也行!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权贵人家的排场呢!”
“你可一定要带我去!拜托你……”
“啊……真是开始期待了呢!”
——
翌日,宋辞持着恒宁侯府的帖子,梳洗完毕,从客栈的楼上走下,准备前往赴约。
帖子是头天晚上送来的,还贴心地怕她来京多日,换洗不够,特意给她备了一大堆衣衫首饰,供她挑选。
一大清早,府上的老婆子小丫头就在门口站成一排,候着给她梳妆打扮。
宋辞本意是想婉拒,但丫鬟婆子们满脸苦涩,央求她别让自己难做。
她没办法,只好任其摆弄。
不一会儿,美艳绝色的佳人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不仅貌美,还在原本难言丽质的容颜上增添几分贵气。
被塞进陆行川派来的宽敞车轿里,一路不紧不慢矜着性子前行,就像是在小火慢煮一锅浓汤。
这时宋辞才渐渐参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权贵人家看中的多数不是终点,也不是从起点到终点的速度,而是这个过程……那种要死不活的散漫高傲。
说白了,摆架子。
终于,汤熬好了,盖子被打开。
青蛙跳了出来。
她张弛有度,落落大方,若不知内情的人路过瞧见,一定以为她是某个高门大户的贵女。
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裹在这锦袍之下的身躯,是有多么的闷热僵硬。
她会演,能演……
但演就是演,永远不是做自己。
被小丫鬟簇拥着走到府前,家丁敞开双门迎客,纷纷俯身行礼。
这是侯府最正统且崇高的礼仪。
宋辞经过为难她的家丁面前,见他低低压下头颅,不敢看她,一副谦卑到极致的模样。
她没有为难他,径直大步迈开,走进府中。
此时,不必有过多的言语,高下立见,便是最好的证明。
宋辞承认她仗势欺人,承认她小人得志。
如今那家丁对她的尊重,依旧不是出自对“宋辞”本身,而是忌惮陆行川。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她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圣母,更不是什么好人。
方法是讨巧了点。
不过……爽就对了!!
带着陆行川用心为她撑起的排场,宋辞被请进迎客的前厅。
里面空无一人,将宋辞带到后,丫鬟给她奉了茶,语气谦顺拘谨:“烦请小姐在此等候,少主子即可便会过来。”
语罢后,丫鬟退到一旁再不说话。
偌大前厅,与园中景致相对,满是大府的庄肃。
宋辞静静坐在宾客席位上,手指在膝上暗中搅动,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这就是所谓权贵的威压吗?
和曾经在清晖别院时的感觉又全然不同。
没一会儿,陆行川身着很正式的朝服从外面阔步归来。
他行进带风,直直来到她面前:“等急了吧?”
“朝中有些要事处理,我刚去殿……去萧家那里了,忙完紧赶慢赶着跑回来!”
宋辞从椅子上站起身,犹豫问道:“萧家?”
“对啊,萧承钧,你认识的,他也回京了。”
宋辞胸膛间莫名一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你知道?”陆行川随口问道:“你知道他回京?”
宋辞一脸老实,据实相告:“我跟着他一起来的。”
说完,陆行川身躯顿时怔住,久久无言。
他的眼中从诧异,不解,到震惊,再到恍然,黯淡失望……
“是啊。”
“我真傻。”
“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