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脑子有问题呗!放着那么大个酒楼不去做,非要死守东街的小破摊位!你自己是赚了十成十,可这十成未必抵得上人家一两成!怎么就拐不过来这个弯呢!”

“而且酒楼多气派呀!往后也更有发展!明明两条路都能走的更平坦,何必非要为难自己也为难大家呢!”

“嘁,这你还没看透吗?人家心思多,心眼儿毒呗!摊位是人家自己独占的,以后赚了钱照样可以开酒楼!能赚十成的事儿,谁愿意去赚那区区四成呢?至于征地……反正又不是她的屋房,人家当然不会心疼!”

“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听说她是后搬来的,寄养在钱姨家!”

“这就对了!外来人,当然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不会因身外物毁坏自身的利益呢!”

说到愤慨处,即便是寻常与宋辞慈眉善目的邻居阿婆,亦面貌丑恶地故意擡高声音:“我听说啊!朝廷建造盐场原并不会选在咱们亭乡,都是因为她!她得罪了贵人,惹得人家恼怒,这才一气之下刻意针对,圈在了咱们亭乡!”

“什么?还有这等事?”

“是真的,我也隐约闻过风声!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十有八九这场灾祸是拜她所赐!”

议论的口风如墙头草般,说东便跟东倒,说西便跟西随。

眨眼间,众人辱骂的对象从知县改成了宋辞。

即便钱婆婆在极力维护,润弟也扯着脖子大声辩驳:“你们别胡说!才不是因为阿辞姐姐!”

可当人的利益受到侵害,自己又没有能力挽回和保护时,迁怒别人,便成了唯一的宣泄手段。

甚至其中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来到宋辞面前,干瘪的嘴因哭泣细微的抽动,握着她的手扑跪到她面前。

“丫头!我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大家吧!”

“这宅院是我老头子留下的,家中世世代代先人都扎根在这!他的后人们也要在这里生活……我孙子前不久刚刚成亲,重孙落地没几日,你说这宅院要是拆了!让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等我百年以后到了地底下,老头子和夫家先长问起,我该怎么说我没守住他们的祖宅啊!”

老妪伛偻的身躯在地上叩头,如丝般白发随着动作,余留出几缕在半空游荡,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宋辞去扶她,不料老人看似瘦弱,实则很有力气,一对手臂如钳子般挣脱不开,平白惹得人议论。

渐渐的,人群的声音从议论,到辱骂,到请求,最后变成了不由分说的压迫。

“就同意了吧!明明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为什么偏要拧着来呢?”

“一个外来的,连累咱们整个亭乡老老少少这么多人,你忍心吗?”

“看着挺好的一个小姑娘,谁想到脸皮这么厚啊!”

“答应了吧!”“对啊对啊!赶紧答应算了!饶了我们吧!”

“咱们沦落如今地步,全怪她!要是她不肯,惹得咱们被征收,以后她走哪我们跟哪!”

“没错!不想好?行!那咱就谁也别想好!”

知县背着手,腆着肚子,站在舆论的顶峰,微眯着眼看向宋辞,一副得逞的狡猾:“我说宋姑娘啊!不占民心,做什么事都是做不成的。”

“不然就答应了吧,本官和章公子,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格外咬重“章公子”三个字。

无疑,这是给她的预警,也是试图压倒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知县之所以亲自兴师动众的找来,想必也是想看到这样的效果。

宋辞咬紧银牙,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就此落入他们的掌心,任其揉圆捏扁吗?

可是不从又能如何呢?众人站在自以为的正理上,觉得是她害了大家,哪怕以后对她施以恶行,也会用正义的名号自圆其说。

她进无可进,同样,退无可退……

一对明媚的水杏眼眸逼出泪光,就在她精神即将垮塌瓦解的时候,马上就要破罐子破摔,选择妥协……

突然,一道底气十足的威严女声传来。

“恒宁侯府,特来迎宋辞姑娘芳驾。”

围拢在侧的人们被亲卫拨开一条道路,笼罩于上方的凝重氛围当即不攻自破。

知县指着从空路走来的中年女子,刚要开口:“大胆!你是哪个?竟敢……”

未成想女子连眼神都没偏给他半分,端正庄严尽显气势。

她直接来到宋辞跟前,口气略转的柔和:“姑娘,侯府的大夫人眼瞧着就要到北境了,咱们预先商议好的,请你入府主膳,是否该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宋辞心里大概知道这是有人在替她解围,但冷不防,不知该如何接话。

反倒是那知县抢在她前面:“大胆草民!你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女子倨傲地白了他一眼:“我乃侯府大夫人近身女使,我家大夫人有诰命在身,且早与宋辞姑娘许下约定,怎么?你区区一个知县,还敢以下犯上,冒犯我家大夫人不成?”

知县还想挣扎,支支吾吾:“我刚才……”

“刚才?”女使冷笑:“你若是不提呢,我本还不想揭穿。既然你自己不知廉耻的撞上来,那就休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什么自掏腰包贴补之类的话,也就你好意思说出来唬一唬这些乡民。但你骗的了他们,却骗不过我!”

“征地建造盐场,那是朝廷的事,偿款自然也是朝廷给拨放,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地方官自掏腰包了?你有那么无私清廉?”

“按征收地界不同,如数上报,朝廷如数发放,或多或少还不是凭你一张嘴?若是你上报的多,实际用到的少,中间产生的差数,还不一并落入了你的腰包?”

“再者,这处亭乡并不是建造盐场的好地方,你腔子里揣的那几斤心眼子,别以为天地间就你知他知。”

“我奉劝你啊,还是好自为之,尽忠职守的另寻佳址,倒也算你造福一方百姓,今日事,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否则……”

女使抻长尾音,留出余韵供知县胆颤,亦留周遭百姓猜想。

她说话直白狠辣,一下子就将背后的污秽曝露在阳光下,使其的险恶无处遁形。

见宋辞还愣着,满脸震惊,女使终于松缓板住的脸,笑笑,拉上宋辞的手:“好了,宋辞姑娘,咱们恒宁侯府的宋主膳,整个侯府上下都期待您的驾临呢!”

女使将她在众人的视线里,风风光光的请上轿。

直至车轮滚起,宋辞擡手刚要掀开轿帘,问询钱婆婆他们往后该如何安置。

女使按住她的手,让她安稳处于轿中,隔绝外界一切探究的视线。

她对宋辞摇摇头。

宋辞:“女使大人,这……”

女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了,姑娘便清楚了。”

车轿摇摇晃晃没多久,也就转了几个弯,路过几道街角,便停下了。

宋辞不解其意,内心忐忑地准备掀开轿帘,对待即将要面对的一切。

“呼……”深呼深吸,打开轿帘。

光线顺着愈渐开阔的视野,争先恐后映照进来。

她忧虑地蹙紧眉头,望过去……

没有侯府,没有大夫人,没有她所忌惮恐惧的一切。

眼前,青涩的素袍小厮在对她笑,转头,女使对她温柔的点头示意。

小厮身旁,她咫尺之间的正对面,高大的男子牵着马,因快速奔袭而胸膛微微起伏。

萧让尘看着宋辞走向前,上上下下将她细致打量,酝酿了许久,告诉她。

“没事了。”

只此三个字,没有浓情蜜意,没有海誓山盟。

忽然,宋辞很想哭。

他破天荒的牵了牵嘴角,再次低低安抚道:“不要怕,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