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看她,对上了毕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你来真的啊,就一点不怕疼?”
这人真的很奇怪。
上一回,也是头一回碰面,还是在十一年前,那时他说的也是“又见面了”。毕方大概没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更无法预知他的行为。
金乌:“我不疼。”
毕方:“我看着疼!下次不许了!”
金乌:“为什么你会疼?伤口明明不在你身上。”
“……我心疼总行了吧?”
闻言,金乌疑惑地看向她。
她心疼他?为什么?
毕方抱着不要白不要的态度,一把抢过耳坠,同时感到头疼至极。
堂堂金光教教主,竟然是个乐于助人的无聊正派形象!听他自爆身份的时候,毕方心底咯噔一声,生怕自己是入错教了。
可是再看他的行为,毕方又隐隐怀揣希望。连对自己都能下狠手,更不必说旁人。有这种狠人当领导,他们不是他们第一反派,谁是第一反派?!
难道表面的善,只是他的伪装……
毕方当即被自己的猜想说服了,一把捂住嘴。
不愧是教主!
什么于心不忍,不过陈词滥调的借口罢了,教主真正的用意是广结人脉,为金光教谋未来啊!
她激动地握住了杨错的手,却不能将内心的欣喜一吐为快。
杨错面露担忧:“你终于还是得了疯病。”
啧。
毕方一把甩开他的手,照看病患去了。
·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玄鹤最先恢复意识,接着陆续有人清醒。
他们大都还没被白须完全缠裹,醒来时也不记得当时情形了,只说像是做了个梦,而且因人而异。
坐在一起仔细一核对,玄鹤和慕羽梦到了彼此,玄虚门的那三位则和师门、父母有关。
“听起来像是能调动我们记忆中最温暖的回忆,然后把这种感受和云树本身联系起来,让我们产生眼前即是归宿的错觉。”玄鹤分析。
众人看向毕方。
毕方:“我觉得这种情绪很陌生,没陷太深就醒过来了。”
再看向金乌。
金乌:“我没中招。”
看见众人眼底的疑惑,毕方利落起身,手指金乌来了个隆重的介绍。
“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拯救了我们的英雄——金乌!从今天起,也是我老大了,以后想要看病,先找他预约。”
“……”
片刻寂静后。
陈良试探问:“金光教主金乌?”
“可我听说金光教无恶不作,怎么会……”另一名玄虚弟子小声议论。
毕方听在耳里,还有点小骄傲。
不愧是她看上的教派,这名声,响得嘞。
慕羽艰难地从她密集的废话中提取到少量有效信息:“所以是他救了我们?”
金乌没作反应,毕方先替他应了声,看众人齐刷刷向他们拱手道谢的模样,得意地仰起头。
杨错嗤之以鼻:“人家谢金乌,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了!”
毕方据理力争:“他们夸我教主,身为教主最——忠实的教众,我该不该高兴?”
杨错面色难看:“你什么时候入的金光教?”
毕方:“就这两天啊。你们之前不是还一口一个叛徒地喊我么,忘啦?”
她说得理直气壮。
反正出了秘境谁也碰不着谁,栖魔山他们也进不来,因此一点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玄虚门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对毕方有所戒备,那也是长老问罪,加上亲眼所见她出手伤人的前提下。
反倒是被当做人质的师兄与她过去还算有点交情,一路下来相处还算轻松,他们也慢慢淡化了警惕。
如今一说,倒是有些愕然。
杨错的师妹柳眠儿忽然疑惑左顾右盼:“刘星呢?还没醒吗?”
闻言,陈良也开始翻找遗落在地上吐着脓水的“茧”。
杨错低下头:“别找了,我没把他带回来。”
“……没带回来?”柳眠儿身形一僵,“为什么?!”
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尾音微微上扬,颇有质问的意思。
看见师兄红肿的眼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带回来就是带不回来了,还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对不起、对不起……”
她捂住眼睛,朝众人深深鞠了个躬,而后一个人走远些,陈良追了过去。
杨错仰着头:“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要比旁人亲厚许多。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动作再快一些……”
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若是能在他被彻底吞噬前斩断白藤,也不至于丢了师弟的视野。
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慕羽宽慰他:“你已经尽力了。”
毕方坐在稍远的地方,第一次见杨错哭,半晌才收回目光。
“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在看什么呢?”
金乌语气平淡:“看你。”
毕方:“我知道,在这之前……不对,你看我做什么?”
金乌:“你难过吗?”
他已经打量许久了,结论是不难过,但他不确定。
毕方反问:“非亲非故,我自然不难过。难道你会?”
“当然。”他不假思索。
“既然选择站出来了,却没能救下,他便是因我而死。”
不过听见她说不难过,金乌实打实松了口气。要是毕方也像他们一样哭起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强盗逻辑。”
毕方觉得好笑。随手拍去玉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刺刺躺下,挪揄他。
“你该是个修佛的好苗子,怎么却成了臭名昭著的恶人?”
金乌道:“你是无情道的好苗子,怎么却做了悬壶济世的医者?”
见毕方被逗笑了,他再次望向天地相交的界线。
“我一直在感受那个方向的气息……它似乎把自己藏起来了。”
毕方:“在疗伤,或者在进食?”
“大差不差,但有个问题。”
金乌盘腿坐下,单手托住下巴。
“我在想,它是如何‘看’到我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