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醒(1 / 2)

将醒

其实诏丘在掩饰情绪一途也很有天赋,所以当他反抓住齐榭,手指很轻的收了一下又很快松开,刻意将齐榭牵离阵界的时候,叹了一声:“运气不太好。”

齐榭被握住肩膀,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带得眼皮一颤,温顺的垂下眼睑。

诏丘单手拢住他,看起来又要亲人,毕竟他无论高兴不高兴,都喜欢这个用法子对齐榭。

但实际上,他只是挑中齐榭眼角的位置点了一下,借着视线的掩蔽简简单单掐了一个诀,亲眼看着金光如同浅水洇入地底,才将齐榭松开,学着他不太高兴的表情,抱怨了一句:“如果知道是谁,我非要暴揍他一顿不可。”

相比温柔的安抚,和他曾使惯的举重若轻,这样毫不掩饰的不满反而更合适。

他的反应能告诉齐榭,他没有隐瞒,无论是情绪,还是事实。

虽然没察觉到诏丘施下的法术,但冽金光芒的消散让眼睛舒服了一点,也不再有东西若有若无提醒他们已然遭至,或是即将招致的诸多麻烦,齐榭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但他被亲惯了,脱去最初的不适应和略微不好意思,已经能明白诏丘的每一个动作都代表着什么。

哪怕只是参透半分。

所以在诏丘眉眼弯垂,眼神毫不避讳落到自己的脸上,而匀称修长的手指却伸直,略微一擡召出威势逼人的破魄剑之时,他盯着这状若自然的所有动作,倏然问了一句:“师尊,你会觉得可惜吗?”

出鞘的破魄,其实他从未见过。

因为闻端并不是他的授道之人,也不喜欢手伸得太长去指点诏丘的传习,所以即便这位师祖也是个剑修,但他没见过破魄出剑。

对于身份至高,修为至深的一些上界尊长来说,拿出本命武器其实是一件很需谨慎的事情。

因为那意味着太多争斗,矛盾,悖逆,或是种种不可言说的,又难以让人招架的大事。

诏丘和严温必然见过破魄出鞘,因为修士筑基需得引导,哪怕是诏丘当初再懒散,也会亲自运发剑招给齐榭示范一遍。

他们师兄弟既然师承掌门,自然见过诸如此类的身法。

而以此类推,齐榭甚至可以厚脸皮的说,自己的身法也是从闻端掌门那里延习来的。

要用这些念性至正至冽的东西去和不知何故招惹的什么布局者周旋,连他都会觉得遗憾。

闻端的心法,他被折转一道也算学过,知道剑道修士心念守正,不可沦于争执的道理。

诏丘的声音总是松冷,如果是谈及正事,很容易让人觉得疏离,又悲观,带着挥散不去的一抹惆怅。

所以他平日就会掩着,吊儿郎当,旁人一旦注意到他性子上的混不吝,也就无意深究这等天生的疏离了。

但他秉着这样的语气轻轻回了一句,齐榭又觉得不是这个悟会的办法。

因为诏丘说:“可惜不过来。”

他将剑柄松松握在手里,不晓得要收还是要放,轻微的摇晃正好甩掉了剑身上少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一些黏连碎土,“譬如我也不希望无常山上有困魂阵,但它就是有,我也不希望用极品灵剑去解别人的局,也不想总是被牵扯进一个又一个烂摊子。”

他的指腹很轻地点了一下齐榭微蹙的眉头,“可是这些我都要去做,如果都去可惜的话......”诏丘琢磨了一下,“可能会累死吧。”

这一句,语气就很显然带着调笑了,深刻的眸光移过来的时候,齐榭跟着颔首,“也是。”

如果万事开头以前都先给自己定个性,被困住的不仅仅是破局的办法,还是自己。

何必如此。

这一句,如同给齐榭定了心。

齐榭少时的性子是罕见的坦然,虽则后来因为诸事磋磨,变得不动声色又藏着掖着了一点,但好歹两相交融,前者抵去了后者的一些避离。

他悲起来毫无痕迹,悦色却比诏丘曾见过的要显眼了一些,毫无疑问是真的心下松和。

诏丘就拉着他的手,示意他扶好自己的腰。

齐榭看他要御剑的手势,轻微拦了一下:“不先把困魂阵破了?”

虽然这一道和不明山那一道相系,如同连阵,必然要一起破才算最妥帖,但既然联系的术法是诏丘下的,那么他自然可以解,不如先解决一个,免得还要多烦心。

沉沉乌云依然没有散去,远处是山居的一大片废墟,诏丘擡头扫过一眼,忽然笑起来:“不如节约心力,先去对付大家伙。”

但他现在是阵主,阵法不破,多多少少会生出掣肘,齐榭的担心也很有道理,诏丘擡手招出一道传信符,“那就让你师叔派个人来守着。”

齐榭来无常山的情况不多,所知更少,哪怕诏丘已经对他能坦白就坦白,能说明就说明,对于无法预知自己是否能掌控的东西,齐榭还是万分小心的。

所以当他立在诏丘身后,稳稳落地无常山要被诏丘带着走上去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拽了一下。

破魄入鞘发出清冽的声响,诏丘还在山脚之下,擡眸朝山上某一点扫过,回身时语气温和得不像话:“有点怕?”

齐榭摇摇头,又点点头。

被折腾了这么久,他再大的事情都经历过,已然放下生死,便无所畏惧。

但他放不下的,是另一个人的生死。

所以他眉目凝肃:“师尊,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事情。”

不知道他又是想到什么突然点明,诏丘欣然颔首:“我都记得。”

齐榭也佩着长剑,因为从头到尾没有发挥的余地,缄言只是出鞘一小会儿就被收了回去,现在就安静的束在齐榭身后。

诏丘早就看到了,略微一指:“还真让你师叔改铸成极品灵剑了?”

齐榭颔首。

诏丘十分满意,“正好,”他骗人太多,以至于信誉岌岌可危,连带着齐榭在如此大事面前都不敢保证他不会又作什么死,非要来试探一句,他乐得让人安心,“如果你又瞧着我什么动作不对,不必管其他的,引一道天雷下来劈在我身上,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句话,又好气又好笑,但好气的成分要多得多,齐榭听得表情怪异,“师尊,你在说什么?”

他不需要这样的保证,也不想要诏丘的命。

诏丘不是和他开玩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什么最紧要。”

齐榭没有多想,松了一口气这才肯跟着他上山。

现下依然是白日,按照叠阵生效的轨则,此地果然是草木皆枯,荒芜一片。

凌空山即便冬日大雪,枝丫空荡,也不是这么个毫无生机的荒法,齐榭看得心里不是很舒服:“现在是灭生阵在起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