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1 / 2)

不悔

而此刻,正是和当年相似的情境。

银白结界落影,他直立于地,脚下金光泛泛,浑身浴血,如玉手指握着一柄长剑。

这个阵,是干榜魁首自创的灭生阵。

这把剑,是干榜次位生前的本命剑。

原来如此。

能生出如此灵奴的阵法,是困魂阵。

而这把能压制阵意的长剑,已经没有上一任剑主的阴刻铭文了。

金光映得诏丘面庞凌厉,威势延荡。

血液滴答,直坠洇地。

剑主已逝,须臾压制之下,他就是新的剑主。

两剑相叩,不可避免的爆发出滂湃气泽,剑身震震,被激出剑鸣。

诏丘猛力一扫,将传送而来的佟立远扫到几丈开外,脚尖划过一片碎石深土。

“佟立远,我不明白你。”

时隔多年,再见这样一张蛇蝎般的美貌,诏丘依然提不起一星半点的好感,甚至更加讨厌。

不过佟立远倒是变了不少,身量高拔,一身青竹纹华服,眉目间戾气大涨,话也变多了:“与你无关,滚!”

不知是自嘲还是故意激怒他,诏丘甚至笑出声:“和我无关?”

他满脸赤红鲜血,神情嚣张,如同恶鬼:“佟立远,你不如看看我……是否是熟悉的模样?”

白发翻飞间,血液从诏丘同色的睫毛上滴落,佟立远愣了愣,随即,凶猛的杀招杀到眼前,他被压制得不得不膝盖弯曲。

佟立远此人,最恨自己的仇敌胜他、赢他,因为在他心里,他恨的那些人,全部和佟立修一样,该死!

诏丘可以赢一次,但绝不能赢第二次。

剑气冽冽,他雪白的面庞出现一丝裂痕,却是毫无端倪,愈发妖冶的一抹杀意,阴森恐怖:“诏长溟……”

他眼神如刀,神情与十五年前一模一样,几乎要让人感动得眼热了。

佟立远阖了一下眼,薄唇微张,字句森寒:“你真的以为,你如今还可以打败我吗?”

锵然一声,剑击如同玉石碎。

诏丘落在距他几丈远的地方:“不试试怎么知道?”

佟立远摇摇头,手势变换,蔓延百里的大阵上忽然涌现了数百人身,个个身着黑色长袍,首部微垂,面容出色,男女皆有。

他微微偏头,看着在很远的地方随性站立,此刻还能挂着笑的佟立修,一字一顿:“掌门师兄,”他神色冰冷,又带着隐隐的残忍,“熟悉吗?”

他没等到回答,甚至不屑于等到回答,自言自语:“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不去须臾台,为什么不肯和我一战,是怕?还是不敢?所以我想了这个法子。”

他的视线落在诏丘身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长剑擡起,剑尖直抵喉咙,“我更想知道,当年的干榜魁首,怎么还不死?”

诏丘明白了,佟立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心志摧残,现在是疯子一个。

也不怪佟立修逃得这么远。

虽然最后没逃掉,还是被找到了。

他信手推开剑锋,忽略佟立远面上划过的一抹厌恶,笑吟吟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他也不装了,喜怒爱憎全部毫无掩饰,“正好我也想杀你,今日,谁输谁死,如何?”

佟立远冷声:“好啊。”

他眼中两道阴炽寒光,收了长剑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而他身后的数百黑衣人却扭动脖颈,骨骼发出喀喀异响,僵硬怪异的走了过来。

诏丘微笑道:“不愧是你。”

当年一战,尚且真刀真枪,名头正当,现在却毫无顾忌,直接走了歪路。

这乌泱泱一片人头,不是离魂之人,又是什么?

他们的脚步倒不拖沓,甚至说得上快,但即便如此,首部也是垂着,不肯正眼瞧人,两手荡在身侧,随着步伐一摇一晃,偶尔衣裳拉扯露出皮肉,就可以看见一道道青紫交错的伤痕。

佟立远退到最后,不动了,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的操控密密麻麻的人群。

活人不比死尸,也不比灵兽,操控的难度其实颇高,更何况这么多人。

这些人的来历,诏丘猜得到,因此不是很想杀,只是抄剑静立,来一个挡一个就好。

一声活动指骨的微响之后,身前扑过来一个只看得见头顶的女子。

她的十指全是淤青,似乎被狠狠打过,皮肤苍白塌陷,暗暗颤抖。

佟立远还挺收敛,一个一个来,黑影煞烈猛扑,应该是想耗他,但诏丘一向不喜欢顺着人心意来,就是不一个一个打,非要等人凑成了整数,再想办法扫到地上。

可能有点没意思。

彼此都这样觉得。

佟立远隔空瞥了佟立修一眼,表情更冷,直接一个挥手。

如木偶点睛,皮影挂线,乌沉沉的人群像是活了过来,扭动着擡起人脸。

诏丘握剑的手一紧。

这些人的眼睑内陷,眼眶空洞,每试着挣扎一下,眼眶里就汩汩滚下血。

嘴唇惨白,被鲜血一裹,倒有了点诡谲的活气。

天光银白微淡,照在这些人身上……半生半死。

佟立远薄唇掀动,冷冷的:“去。”

黑衣人们成群攻上,如同恶鬼抢食,一齐扑了上来。

说实话,站近了打斗,才晓得这些人确实个个精品,女的身姿婀娜,男的身材匀称,女多男少,略略照顾了佟立远作为一个男修的实际情况。

这些人少有练家子,即使失魂被控,打架也像乱抓乱挠,不成章法,诏丘一味躲,实在躲不过了就踹几个姑娘让她们抱成一堆,丢一个男子让他迷失方向去捣乱。

用手,用脚,用符纸……但唯独不用剑。

云见山曾经的宝剑,在他手中不过是废铁一把。

佟立远挑着下巴在远处看戏,看着看着,偏了偏头。

“为何不用剑?”

诏丘冷着脸不理他。

旋身躲过一只挖过来的纤纤素手,再一个扫堂腿绊倒十来个人,他已经后退了十丈有余了。

他还要再退,倏然有一道灵力呼啸而来,拦腰一裹,将他拉到最后。

齐榭面色阴沉,虽然他一贯表情不多,神色近乎疏离,但诏丘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心里一个咯噔。

齐榭在灵奴里受伤无数,黑雾刀割,他衣衫上全是凌乱细小的划痕,裸露的手指和面庞则是密密麻麻的伤,血痂凝结,满脸暗红,唯有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冷得像是淬了冰。

他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将诏丘揽到身后,踏风急行,甚至不愿多瞧诏丘一眼,一道白影闪过,他瞬移到人群前。

咕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