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阵(2 / 2)

猜的?那未免猜得太准。

佟立修那厮得意洋洋:“我就是知道。”他的声音经传音符折了一道,显得有些模糊,沉沉的,“我什么都没做呢,便瞧见周围愈发清晰了,想必是你的功劳,看不得我受苦受冷,纳走了雾气。”

后面那几句,诏丘先装听不懂,至于前面几句……

他有些懵:“我破阵,还给你行了个方便?”

他面前是一片宽阔洁净的街道,两边杂货摊子空荡荡,长街连亘笔直,没有尽头。

俨然是嘉州城中。

而更奇的是,他最初循迹而来的微微金光已经看不到一点影子,地面平整,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路而已。

而他方才的那一道纸符只是想纳走里三层外三层的雾气,让他能看清此地,绝没有破阵。

他试着往前迈步,传音符未止,佟立修还在说话:“不和你打哑谜了,我入阵比你还要早一些,早就看雾气不顺眼,试过了驱散的法术,管用倒是管用,但还不如不用。”

他又在抱怨,说了这么多,也没见得有什么作用,诏丘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又该怎样破,不免催促:“别绕弯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佟立修最喜欢顺竿爬:“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诏丘白眼差点翻上天,微微一笑:“我求你滚远点。”

他等着听真话,又被他扯出幺蛾子,烦不胜烦,索性不听自己找。

佟立修又是一堆“长溟长溟……”,他说,“不要生气,我实在待得无聊,想逗你和我多说几句,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但你刚才问的那个,还想知道吗?”

诏丘捡了一颗石子,被他丢出去连蹦带跳的滚了几丈远,最终安安静静停在了街沿下。诏丘还没看清那石子和地基是否相嵌,佟立修又说:“长溟,你怎么不理人,真讨厌,刚才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说了。”

诏丘被他的语气激得狠狠一颤,忍无可忍:“能不能闭嘴?”

佟立修道:“不能!相见不易,说一句就少一句,你不想听我也要追着你说。”他倒是聪明,没再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阵法所在的雾气是扑不完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诏丘简单回道:“嗯。”

何须推敲,他都亲眼看到了。

几乎是在石子滚到街边的那一瞬,十几丈远的地方突然冒出几道雾气,个个厚如山墙,扭着腰肢飞快钻拔而上,像是早就划好了楚河汉界,一分不多占地从街边某一家铺面门口向上蔓延,眨眼间就将诏丘刚刚驱散干净的阵地包拢。

半圆既成,如同结界,诏丘被困在正中一点,雾气见他无法逃脱也没有提剑要杀的意思,得寸进尺,气势汹汹地向内卷来。

雾气如山洪,掀出巨浪波涛,扑了诏丘一脸的冰冷水汽。

他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突然觉得佟立修这个烦人的劲头情有可原。

雾气去而复返,毫无疑问在什么地方有据屯的老巢,你纳走了这一堆,它还有另一堆一模一样的等着。

谁被这样调戏两三遍心头都会蹿火。

传音符印纹正亮,他冲着正前方斥了一句:“没完没了。”

佟立修立刻找到了大部队,痛心疾首:“就是就是!”

如此看来,雾气伴阵生,若不破阵,这东西断没有死绝的时候,诏丘伸手一拢一勾,指腹上就是一片薄润的水泽,但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异状,那就索性不管了。

佟立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破阵?”

诏丘说:“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阿榭。”

如他所言,诏丘纳走了自己面前的雾气,还纳走了佟立修那处的雾气,想必二者,甚至是三者之间有紧密的联系,且看这雾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实在很难说这三个阵谁是最主,谁是亚辅。

那必然是连阵了。

连阵此物,没什么特别让人头疼的地方,只是此类休戚相关,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生,若要走出这个冷飕飕的鬼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几人分别落地阵眼,一一击破,一齐击破。

而此刻可论,三人正是一人跟了一个包袱,灵奴满身黑气,又恨又怕地跟在诏丘后面,惦念着他远在天边的“兄弟们”。

其实除此以外,一人大包大揽将三份差事都做了也无妨,虽然破阵者必然要耗费更多修为和心力,但总也是能破的。

但诏丘就是不愿。

他就是小气鬼,还在记恨某人开个玩笑,硬生生将自己和齐榭拐到这个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地方,怎甘愿让佟立修白捡便宜?

佟立修从善如流:“好,阿榭在哪里?我去找他。”

诏丘忍不了:“你叫什么呢?”

佟立修明知故问:“阿榭阿榭阿榭,你叫得我叫不得?”

诏丘笑道,“说得好,”他咬牙切齿,“我管不了你,你自己找罢!”

佟立修立刻缴械投降,笑得很谄媚,“好长溟长溟好,我和你徒弟相交不深,不知道他的传信符纹,你帮我?”

诏丘冷冷一笑,擡手招出一道传音符,毫不拖泥带水,当头一句:“阿榭,一刻后破阵。”

佟立修却打断:“别急,阵要破,人要找。但既然这是连阵,我想试试是否相通,我们三人见面,我还有话要和你们当面说。”

连阵有相通者有不相通者,前者有易地的法门,稍一利用,还可以用来做传送阵。后者却不然,只是阵性相连,没有传送的功用,也就没有破阵修士的交换和聚合一说。

诏丘先前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是因为觉得毫不必要。

身处何地又不影响施法,连削带砍将阵法破了,自然有相聚的时候,何必在其中穿梭往来,搞得像稚子躲猫猫,玩儿些你追我赶的把戏。

他就要冷冷拒绝,结果齐榭温声道:“好。”

他就酸着腮帮子将那个硬邦邦的“不要”吞下去了。

齐榭十分有礼:“师尊,弟子去找你,请站在原地不要动。”

诏丘莫名对这句话很受用,又莫名觉得哪里别扭,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什么,身后便有脚步声。

先不说来人身手了得,话音未冷便能找到阵门赶到,就说他找诏丘的准头,也太精了,堪堪在背后几丈,都不需多走几步。

雾气深浓,连脚尖都被混白一片笼罩着,诏丘循着人身落定的声音寻去,走了差不多十步,果然看到一道清拔秀丽的残影,虽辨不清衣裳颜色,但不曾有乱七八糟的脂粉味或是浓郁得熏死人的香味袭来,那就肯定不是佟立修那个费事儿的。

诏丘心神定定,大松一口气:“阿榭……”

一道饱含疑惑的“你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