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1 / 2)

猜疑

诏丘撚了一下指腹,那上面有一点残存的雾气,凉丝丝的,浅薄的同时又有点黏,相比雾化出的水渍,更像是混了什么脏东西的汁液。

反正就是恶心。

他将心头的一点莫名的烦躁清干净,低头打量着看起来没有一点区别的三只灵奴。

“怎么回事?”

“我们的灵奴都跟着掉到地上了。”

齐榭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淡,对待万事万物,善恶好坏,都是一样的不带悲喜,是以只听他的话,不仅听不出来情绪,也听不出来事状轻重,苍穹塌陷和天降毫雨,于他而言是一样的。

所以乍然听了这么一耳朵,诏丘只觉得是这三个灵奴一起闹脾气,除了微微语塞之外,只有一点困惑:“就因为我手里这只非要往地上扑?”

佟立修也试着点了点脚尖,撩不起一点别的东西,也有点不解:“莫非你手里那个是老大?”

虽则三个灵奴带路的效果都差不多,方向也一模一样,不挑谁带头,但它们一齐罢工,还是很愁人的。

行路至此,估摸着已经走了有一大半,此地已然出了城中地界,开始往某个荒郊偏转,他们三个修士,没一个算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自然对这长径延伸到何处没有定论。

少了路引,接下来要去何方,他们没一点头绪。

乱跑必然不可行,一是费时间,有没有成效先不说,没头苍蝇似的乱寻,恐怕有点丢脸。

二是既然灵奴带路颇久,这个地方好歹距离落阵之地近了许多,说不定下一刻迈出脚,正好触到阵法边际,激出什么禁制来。

这三个东西是被他们控住了不错,但它们毕竟不认诏、齐、佟三人为主,这种听话,也只是出于修为和灵力压制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而已。

且他们本意是奔着破阵去的,而灵奴依托阵法灵力而生,相当于是将什么阵法当成了生身母亲,自然是希望阵法存续,最好能落地千年万年。

他们要去劈它亲娘,这三个东西不哭天喊地的捣乱,就已然是大幸事了。

既然原意相抵,有时候这东西的指引不可全信,启程时距离阵法最远,这东西的反悖意思还不强,又因为修为压制,带出来的路不太会出什么差错,而越是接近真地,就越需诏丘他们谨慎。

他想着或许可以暂弃了这三个灵奴,自想其他办法寻灵气遗迹,到时候阵法将破未破之际,不怕他们不哭着奔过来,届时便可将这带邪的东西一起消了。

佟立修应该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确实也没顾得上地上的东西,而是另想到一茬,脸上显出玩味的笑意:“长溟,子游,你们晓不晓得有一些阵法,是和其他阵法的生息道理相反的?”

诏丘心道这人知道的不少,就是语气很欠,总像是在炫耀,好像其他人都不晓得似的,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简单“嗯”了一声。

倒是齐榭很给他面子,一双深色的眼瞳微微转过,颇为客气的朝他颔首,本来不爱说话,竟然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书册有载录,但不曾遇到过,或许有什么细微处的不同,佟师伯可否细说?”

他的声音一贯冷清,其实说什么话都如寒水泛淡,无波无澜,除了内容不同,毫无情绪和停顿上的区别,但诏丘就是琢磨出一点其他意思,抱臂的双手微微一紧,乐得捣乱,也秉着好死不死的语气添了一句假惺惺的:“立修师兄请讲。”

佟立修忽略他的一点促狭,端出一派老成端重的派头,笑得眼尾微挑,“现世多用的阵法,大多是诀阵和符阵,和阵主的联系比较强,算是有依托,不惧外物,这一类阵法的轮转不受日月轮替的影响,往往随阵主意念启和灭。”

“而与之相对的,自然是器阵。器阵阵性要强一些,效用和威力都很不一般,能以灵力完全操控的人不多,往上数,也就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吧。”

他说的掌门,想必是资历很老的这些。

虽则蜀中地位最高的三派,莫浮派、太山派和青天剑宗现任当家人都很年轻,且一个赛一个的年轻,但细论起来其实是一桩意外,因为上一任尊长陨没,才让他们捡便宜,早早登了宝座。

修士的寿命总的来说还是要远长于普通人的,其他门派没有什么灭顶的大事,自然各家尊长都活得好好的,又因为修行日头可观,最顶上的一些多是大能,稍微出手,就可以平定诸多小修士摆不平的大事。

也正因为大多厉害,若是随意下界,影响过大不说,万一干涉了哪家小修士的历练,耽误了别人提升阅历和修为,被那家尊长知道了,是要打上山门来讨说法的。

是以这些人,大多是个半隐居的状态,能在下界撞见的几率,小之又小。

诏丘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这些老头子还没有闲到要给人下绊子才能取乐的程度,所以他们要找的阵法,除却一个缺德佟立远,应当没有这些人的手笔。

而抛去这些人……

佟立修又说:“毕竟器阵效力冒尖,凡是修阵法和符篆的,无论主修还是辅修,都或多或少会往这上面靠,提升本事也好,涨涨见识也好,总要挑一个顺眼的练一练。因为不能像大能修士一般全盘掌握,多会借天地灵气,推促阵法运行。”

他说的这个法子,诏丘就很熟了。

毕竟对符篆感兴趣,符纸一类,又是立阵的重要引物,阵法一类,他也是和符篆一起自学的。

最开始水平不够格,又想试一试器阵的威力,他早早从藏书楼里摸到一本书,引借外力,开了第一个器阵。

不过他借的不是什么日月灵气,而是一块玉。

那是他的弟子令牌,本性温和,被他加了一个法术,可以容纳一些不好处理的气泽,修行之余,总会遇到一两件怪事,有时候是倒了霉要去化解,有时候则是走大运,摸到什么灵植灵物,他就会将其上灵气提出来,放在玉佩里。

而亲传弟子的玉佩也是极品质色,说来还是闻端掌门亲自交到他手里,因为是贴身物件,被灵气润久了,于物于物主,两相裨益。

他以玉器所储为加持,开了器阵,守在金光闪闪的阵前研究了五六日,等到自身可供消耗的灵力耗费到预定的程度,玉佩所存也被消耗干净,阵法消停,他也将这个阵研究得差不多了。

而借金乌辉光的一类,说来同理,因为依靠阵主和东日两物,前者自然是稳当的,后者的效力影响到阵法,便使其如同潮汐涨落,日晖明耀,阵法就强,日暮光沉,阵法就弱,算得上白日运作,夜晚休止。

而借月辉的一类,不过是反着来罢了。

凡是种种,基本就是阵法的全类。

但这也只是几乎。

能被填进书册供后世弟子修行的,必然是合宜的办法,因为不能造出大孽,不能坏人心性,让修士走歪路,这些办法都有规律可循,能开就能止,能剖分也能并合,自有天理道法约束着,修行途中,只要一步一步照着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些明面上的,占九成九。

而佟立修想说的,正是剩下的那一点。

他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一些,笑意收敛。

“世上有正经法子,必然就有不正经的,正念邪念都是念……”他顿了顿,“和这个牵扯的,说来就是邪术了。”

诏丘问:“你是不是想说,有些被封禁的法术,往往以邪物的力量为支撑,最好布在肮脏阴晦的地方,因为与一贯的阴阳道法相悖,旁人该盛,它反而弱,旁人该弱,它反而盛,因为生于杀念,本性也多带阴诡邪妄,动静全是奔着索命去的?”

佟立修点点头,“不错,”他问:“你见过?”

诏丘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