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捷(2 / 2)

到这个死了人都不能被立即发现的深巷,是出于何意?

褚阳从衣袖中摸出一张传送符,夹在指尖示意:“此处偏僻无人,我们传送过去。”

依他所言也掏出符纸的诏丘尚未念诀,脸庞被贴近的符纸分为两半,倏然擡起眼帘,眼尾上挑,浅色的眼瞳犹如琉璃,映着身前三人即将被符文金光吞没的身影:“为何不在离开客栈的时候就用传送符?”

符纸已成金色的虚镜,镜面缓缓流动犹如粼粼湖水,天光折射,明暗参差,好不漂亮,但倒映其中面容却被灵力模糊掉。

云见山和严温已然穿镜而过,镜中涟漪像是被投石划开,氤氲起伏着吞掉他们的身形,而人身消迹,方形虚镜又即刻恢复原状,缄默着垂眼世人。

在踏入这其中之前,褚阳对他说:“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些其他的东西,而你比我更快。”

他随即踏入虚境,转瞬间身影便被全然吞噬,诏丘紧随其后飞速催动符文,闭眼擡眼只是一瞬,世间变换形成明暗投影,在倏然一阵风后,虚无的触感变得坚硬。

青瓦朱柱端正立在面前,而这之后是数不尽的长阶,道旁如侍青松霜寒不凋,连绵不绝沿着山路笔直亘上,在某个弯折处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头没了身影。

诏丘垂下眼帘,鞋底不自觉的撚了撚,发觉那个硌脚的东西是一块石子,便没再理会,折转脚步走到褚阳跟前。

他正凝望着山门正中挂着的一块沉墨乌木牌匾,上面用朱红大漆描了苍劲的三个大字。

“宣殊门”。

下界诸多城池,全部无有城主,无有官吏,只有诸多门派共立共理,以一派为尊,共治此地。

譬如锦蓉城中多尊崇太山派,献鱼城多奉莫浮派敕令,嘉州城以宣殊门为首,各派弟子自然听从宣殊门的号令行事。

褚阳从衣袖中拿出宣殊门特有的松纹环佩,擡手一扫,一道明光从玉身逸散出去,直奔山门之间,青光与如银屏障相接,迅速翻折开汹涌的波涛,但只是一瞬。

两道法术都属同门,青光亦可昭明身份,顷刻便解开了守山结界,褚阳擡手示意:“走吧。”

诏丘擡眼略数了数从山脚一直绵延往上的石阶,发现根本数不清,有些乍舌:“用走的?”

莫浮派亦有石阶,不过那都是虚设,传送符是低阶法术,筑基之后人人都会,而修为在此之下的弟子无缘下界,没有徒步下山的苦头可吃。而修为更高些的,凡是能颤颤巍巍站在桃木剑上的,无不是御剑而行,左右根本不会顾及那蜿蜒盘错的千层石阶是否会落灰长苔,除去偶尔有弟子被自己师尊责罚,不得不去洒扫攀爬,这通云阶断然不会派上用场。

褚阳率先迈步,说话时已经走了不知多少层,站在高于地平的某块山石边,便不知是嘲讽还是乐得看笑话:“怎么,怕了?”

体魄修行是基本不错,但此时叫他一个习惯了在此事上取巧的人返璞归真,要屈尊降贵亲自顺着石阶才能到宣殊门门口,诏丘倒是不怵,就是不大乐意。

云见山站在匾额之下,丝毫不为他这激将法所动,但也颇为好心的转头对诏丘解释:“宣殊门门址在半山腰,不同于你我两派师门都在山巅附近,要好走很多。”他也开始往前走,“你且忍忍罢。”

诏丘听他这话里的滋味隐隐觉得不对,又瞧褚阳已经快走到那拐角巨石处,回眸戏谑的笑着,顿时晓得他们都将自己看作成了什么人,脚底生风一步窜去三阶远,誓不追上褚阳不罢休。

严温便安然跟在云见山后头,垂眸看着脚下一阶又一阶认真走着。

不同于前面两人明争暗抢,他们并行得颇为泰然,虽脚步未停,但还能在闲暇之余侧目望一望这山间美景。

走到半程,便有白鹭在低空掠过,严温满眼惊叹:“我第一次来乌尤山,没想到是这般景色。”

凌空山不同此处,胜在高绝茫茫,上可探星,因为地势过于高耸,山巅有经久风雪,不到暑夏是绝不会将全盘苍翠露出来的,莫浮派落址其中,便得见漫天飞雪,虽有旷远澄澈的境界,却少了点蔚然生趣。

云见山闻言从道旁捡了一枝成形独特的松枝给他,打趣道:“那你可得揣好了带回师门。”他也忍不住望了一眼远处的景色,两树距宽,从中可框见下界居舍青灰,人烟袅袅,山派之下的无边青空和层叠的松树林。

他道:“若你不喜欢雪景,是否还乐意去我太山派?”

太山派高居西岭山,其上长风深雪比莫浮派只多不少,更是一片纯粹的白,山雪如絮如织,了无遗漏。

严温并未如他所想露出失望之色,反而大感兴趣,眼中光彩如罗星点点:“太山派?我可从未去过,师兄去过的,我改日去问他。”

云见山道:“何必问他,我不就是现成的太山派弟子么?只是我以为你会不喜欢那里。”

没等严温答话,更高处传来诏丘的声音,朗然道:“云师兄,长洐他哪里都喜欢!”

因为隔得太远,声音被山风传了一道,飘过来时已然旷远而模糊了,被山岳松林折出回响,显得空渺层荡。

严温面上透出些红晕,不知是被这偶尔刮过来的山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自在的搓了搓衣袖一角,擡声解释:“师兄,我没有不喜欢我们凌空山。”

他又温言和云见山解释:“青葱郁郁自然好,苍茫之境,可不是哪里都可以寻得。”

云见山眼睛一亮,拊掌而笑:“好一个苍茫难寻,若你日后来太山派,我便带你看便积雪浮云。”

严温张了张口,然话没出口,高处传来一声:“好啊,云师兄记得也带上我!”

他声音本就好听,正色时如长琴拨弦,此般含笑便如乐清引,越过折弯的松树一直传到这里来。严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远处传来一声急呼,诏丘顿住脚满脸愤懑:“你打我干什么?”

云见山无奈道:“又来了。”

褚阳趁云见山和严温都不在,无人可为他出头,下手格外重,单手叉腰哼笑一声:“你不停打断我师弟说话干什么?”

诏丘觉得自己简直是要被冤死了,又委屈又忿忿:“我不是每次都等他说完了才接话的吗?”

褚阳忍住了想剜他一眼的冲动:“那又不是对你说。”

“不让我接直说不就是了。”他不甘示弱的锤了褚阳一拳,这下是真的换来他一道颇为凶厉的眼神,但诏丘晓得他是佯装,便撇撇嘴:“褚师兄惯会吓唬人。”

褚阳真是一听这称呼就头疼,连连擡手示意他打住:“你闭嘴,我认输,随你什么时候再答话我都不管了。”

宣殊门正门近在眼前,他们便停下来稍等另外两人再一齐进去,诏丘被低声呵斥,此刻正好发作,颇为贴心地等人的同时,还不忘了背过身去。

于是严温和云见山差他们几十步到达山腰处的宣殊门正址,便见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相看两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