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鹊起
王听言倒在地上,口中不住发出痛苦的□□,在没有刻意阻止的情况下,这动静很快就闹了出去。阴气屏障刚解除,隔壁一家奢侈品店的店员就已经发现了倒在自家店门口的王听言,一时间竟慌神到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店长刚好在外巡视,看到是自家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慌张了一瞬间后立刻冷静下来,报警打急救一气呵成。她本来还想问问站在一旁板着脸的三个人是谁,和大老板是什么关系,可见到身后安静立着的那一排保镖,又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还让人搬了几个凳子端了几杯水过来给几人休息。
也就是五楼六楼这两排奢侈品店平时没什么人来,他们位置又偏,不然可能还要吓到顾客。
罗舒板着脸喝完水,等警察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就打算走。收到报警电话出警的安宁小同志低头看王听言,擡头看紫霄观师徒三人,最后露出一个“我是不是见了鬼”的笑,都笑麻了。然后他就看见眼前血红一片,还听到了王听言——的魂魄发出的痛苦的嚎叫声,还有众鬼带着些快意的哭泣声。
“……”
安宁倒吸一口凉气,安宁倒吸两口凉气,安宁感觉自己快昏过去了。
他明明被赵四放走之后就再没见过鬼了,这是怎么回事!谢先生不是说自己是公职人员,煞气重阳气重,寻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吗?
他再定睛一看——咦,这里还有好几个熟面孔。
卧了个大槽!
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谁谁吗(原谅他当时心里实在是没底,根本没记住这几个鬼都叫什么)。
几个忙于复仇的鬼发现有人盯着自己,擡头发现原来是当时送自己去地府的无常,顿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当然手中也没停,继续折磨王听言。
“啊……这,谢先生……”
安宁向谢明息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谢明息耸了耸肩,示意他不要管,正常走警方流程就行。
安宁松了口气,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按部就班拍照、做笔录,打算等自己轮休了再去庙里上香,顺便问问是怎么回事。
*
一行人做完笔录回了紫霄观,值殿的韩鹤正非常熟练地接待信众,给他们讲一些紫霄观的历史,顺便还能讲讲经文。
他们回来的时候,韩鹤正好在解释《太上感应篇》中的开篇,“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一句,缓声道:“……常有人说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十分笃信天命、八字、星盘等,如有不顺,就说自己命如何不好不好,出身如何如何凄惨。听起来似乎不错,可其实不然。大家想一想,古往今来多少位极人臣的臣子,多少富甲天下的商贾,因一念之差而丢了一切,乃至丢了性命?
“一命二运三风水,后面还有所谓四修阴德五读书,即使出身不好,命途多舛,凭借自己努力也能有翻身的一天,而出身再高贵,若不能奉公守法,若心无敬畏,也只能逞一时之快,早晚有大祸临头的一天。这就是祸福无门的道理……不是老天爷要降下灾祸,而这灾祸是自找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富家子弟比普通人家有更多的财富、资源,普通人要上班,他们却可以彻夜狂欢、泡吧、飙车……甚至做法律红线之外的事而不受惩罚,但熬夜喝酒伤身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如果有一天他们因此猝死,或者因飙车出车祸而死,亦或是出了别的种种意外,这难道是因为他们命不好、老天爷要降灾吗?不是!……”
谢明息听在耳中,想起被众鬼撕咬发泄愤怒的王听言,心中感触更深,叹了口气后向韩鹤打个招呼,并不打算接替韩鹤。从叠云岭上下来之后他到现在都没缓过气,后院现在还有只傅星垂在等着,等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他只想好好休息。
韩鹤也无所谓,点头回应之后打算继续讲经,目光在谢明息额头上转过,他忽地出声道:“谢道友,我看你印堂发黑……”
“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你不是刚才还在说命运之说不可全信吗。”
“不,精气神衰败,多注意休息。”韩鹤眨了眨眼,“不可全信,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
谢明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是是是,韩大法师……您继续讲经吧,我先走了。”
罗舒进来时也跟着听了一会,最后莞尔道:“韩小道友经文虽然学得不错,不过说得还是有些啰嗦,其实百姓用两个字就概括了——‘活该’!如人作恶,鬼神报之,其实并非鬼神来报,究其原因仍是‘为恶’……某种意义上,鬼律与阴律就是人心里的那根绳,也是人间法律的补充……当然,韩小道友讲得啰嗦,也是为了更好地阐释经义,总比某些人根本动也不动来得好,你说是吧?”
谢明息似有所悟,又不禁失笑:“经文不仅在讲解,还在悟,在修,在知而行之。嘴上说得漂亮,不如亲身实践,道德道德,或许也可解为‘行道之德’吧。人行道中,乃有德。即使师兄从不同我讲经,书读千遍其义自现,悟也悟出来了。”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听上去……倒有点给苏磐辩护的意思了。
罗舒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
谢明息第二天早上起来,捂着头想骂韩鹤是个乌鸦嘴,想了想,头又是一痛,于是忍住了。
印堂发黑精气神衰竭……倒也没说错,刚好应了师父昨天说的,都是自找的啊。
谢明息拿手背贴了贴额头,一片滚烫,似乎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但也说不清是热还是不热,只觉得昏昏沉沉。
发烧了……
他有点迷迷糊糊的想着,眼睛也睁不开,在床上躺了一会之后就想挣扎着坐起来:“今天还晚上还有一节课……”
他们专业大四下学期只有一门课,还安排在晚上,所以谢明息白天几乎就没什么事,就晚上出去和大爷大妈们一起锻炼,天天宅着当庙里蹲。
“还想着上课呢。”一个仿佛碎冰摩擦碰撞的清亮声音在耳边低语,把他按了回去,“给我躺着,会给你请假的。”
又有一个略微低沉的女声轻声道:“阴气太重,感应也太强了,这样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乱跑……”
男声:“他生来有如此一劫,我看不穿。一待熬过,便是坦途。”
女声幽幽一叹:“生来如此,生来如此!……何有生来之说?善易者不卜,知易者不占,如今清文业已伏诛,可我心中仍有不安,不知从何而来。”
男声沉默片刻:“清文闹出的乱子难道还不够大吗?佛道两家都被卷入……我实在算不出来。”
女声仍是叹息:“清文……当年也算是上清派中资质出众的后辈,我却不觉得他有本事糅合佛道两家之学,上清派世传道法卷帙浩繁,想要全部吃透,全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他只是资质不错,还不是能学贯古今、纵横两家、自成一派的绝世天才。你且看,赤天魔王都被卷入这场纷争中,可真是神仙打架了。这次也是凶险,还好你能及时用出心印,不然我怕是赶不及。到现在都找不出是谁将消息胡乱传递出去的,反倒让清文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也多亏了清文自视甚高,不将明息看在眼中,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然……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男声这次沉默得更久:“师父,你说清文究竟有没有预料到师弟身上发生的变化?”
女声十分无奈:“我亦不知,清文如今残魂已带去阴府受审。若你师爷不说,那真是无从得知。况且……还不知道上面是个什么态度。明息对于时候又有谁来照拂他?”
男声反倒缓和起来,更沉静了些:“此事自他入门便已决定,茭杯便是帝君的意思,既然入了紫霄观,那便是紫霄观的人了,照这意思,他便绝不会有事。况且……”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况且师父你看外面那几件‘新衣’,可都算是他赚回来的,帝君对这个后辈弟子大概是满意得很。”
女声:“你又算到了?如此倒可安心,只是——神与人究竟有隔,玉玑……”
“我……他是我师弟。”
“可我却不能算是你的正经师父,也教不了你什么……呵。”
“师父就是师父,毋论其他……你怎么不跟着韩鹤值殿?”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小貍跳上谢明息的床,喵了一声打断了两人对话,又在谢明息身上蹭来蹭去,一双猫眼中凶光隐露,似乎有些回护之意。
“这东西倒是鬼精,还知道护主……罢了,明息父母不在凉山,就不要告诉他们了。我去煎药,让他好好休息。”
……
女子的脚步声很轻,谢明息仍在迷糊,脑子转不过来,更分析不出两人对话里究竟都有什么含义,只是觉得全身软绵绵用不上劲,轻轻哼了一声:“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