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下)
慕容楚绣来到客房门前,只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声。
她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却看见温凝香正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哭得妆容全都花了,胭脂和傅粉溶成一片黏在脸上,那样子实在不好看。
慕容楚绣却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跑上前扶起温凝香,柔声道:「怎么了?」
她对温凝香是愈来愈温柔体谅了。
温凝香本来只敢独自一人方才如斯痛哭,此时看见慕容楚绣,连忙勉力收起泪水,但由于哭得太厉害,所以肩膀还是不断抽搐着,她蜷缩在慕容楚绣怀中,靠在她的胸口处,感受着她身
上传来的脂粉香气,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发生什么事?」慕容楚绣轻轻地抱着温凝香,彷佛怕稍为用力都会伤害她。
「我……我没事……」温凝香哭得太久,所以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说谎。」都哭了岂能说没事?
温凝香双手抱着慕容楚绣的玉颈,把头埋在她的柔肩上,一言不发。
慕容楚绣秀眉紧锁,既然温凝香不想说,那她也没法子,可是……温凝香痛哭总会有原因的。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妳的事,妳会怎么样?」温凝香突然问道,她知道这样的问题很容易招人起疑,但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她怕,她怕就算自己最后成功,慕容楚绣都会恨自己一辈子,恨自己毁了她的师门。
就算恨又如何呢?这条路注定无法回头,结局只有生与死选择。
「原谅妳,因为我知道妳不是存心的。」慕容楚绣双手捧起温凝香的脸颊,如同捧着最珍爱的宝物,她的额头抵着温凝香的玉额,轻轻地道:「我知道,妳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
温凝香闭上眼睛,泪珠又滑落脸颊--她终究都是辜负了慕容楚绣的信任。
她只想爱她,做出来的事却都是伤害她的。
虽然仙界并无日夜之分,但天一宫的房间里设有计算时辰的沙漏,所以大家都能从沙漏中推算出何时该吃饭作息。
作息时份,慕容楚绣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楼里,正当她弯身放平洁白的被铺,准备更衣就寝时,严正心却前来找她。
「师父。」慕容楚绣已经卸去妆容,肌肤看起来平滑无暇,却少了几分凡人应有的气色。
严正心毕竟不方便女子的闰房里久留,当下向慕容楚绣招手道:「妳出来,我跟妳聊聊天。」
「嗯。」慕容楚绣点点头,其实之前严正心已经跟她聊了很久,聊的都是于三界的异闻,慕容楚绣现在真的不知道他还想问什么。
在回廊的石阶坐下来,严正心托着头想了一阵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慕容楚绣望了望严正心的酒槽鼻子,然后便望向淡紫色的天空,她本就极有耐性,既然严正心不说,她也可以慢慢等待。
终于,严正心取下腰间的酒葫芦,仰首灌了一大口,伸袖抹了抹嘴边溢出来的甜酒,然后把酒葫芦递给慕容楚绣,道:「以前你不喝酒,在人界里总有学会喝酒吧?」
「我不喝。」慕容楚绣摇头,自从上次狐族被灌醉一事后,温凝香就跟她耳提面命千万不能碰酒,一点点都不能,她虽然觉得无所谓,但既然温凝香说不好,那就不喝好了,反正酒也不
好喝。
「怎么不喝?酒多好喝!」严正心跳下台阶,便在地上踏着歪歪曲曲的步伐,击节而歌,大声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慕容楚绣觉得,诗仙李太白创作《将进酒》,大约都跟现在的严正心一样,如此醉态可掬。
严正心愈唱愈大声,甚至有种要吵得掀翻屋瓦的取向,慕容楚绣知道温凝香哭完之后便就寝,她素来浅眠,万一给严正心吵醒便不好了,当下站起来便拉着严正心的衣袖道:「师父,别
唱了。」
「为什么不唱?以前妳都不管我的!」严正心转身,揑了揑慕容楚绣的玉颊,笑嘻嘻地道。
「温姑娘一向浅眠,你这样叫嚷恐怕会把她吵醒。」慕容楚绣回答的是严正心的第一个问题。
「温姑娘……妳倒是宠着她嘛。」严正心拉着慕容楚绣坐在石阶上,本来他觉得自己一介上仙,跟一个小女鬼斤斤计较实在不光彩,所以需要酒液壮胆,现在酒喝多了,胆子变大了,那就
当然是什么话都敢说。
慕容楚绣不解。
「那位温姑娘……她的心思很复杂,妳最好别跟她走这么近。」严正心难得皱眉,虽然他从未跟温凝香说过话,但这些年来他阅人无数,他看得出温凝香的心眼儿极多,本性也许不坏,可
是这般心思细腻敏感的人实在不适合跟单纯率直的慕容楚绣待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说?」慕容楚绣不懂,明明严正心根本没跟温凝香接触过。
「眼睛是从来不会说谎的。」严正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她的眼神太黯淡,可见性格没什么自信,而且心里藏着极多心事,就算妳跟她相处这么久,恐怕妳也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慕容楚绣默然,严正心其实言之有理,温凝香的确毫无自信,至于藏着心事……她不知道,但她宁愿相信温凝香对自己是坦诚的。
她不想温凝香有什么事隐瞒着她,她想彼此之间坦诚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