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上）
十九
迷宫里没有日月，一刹那彷若永恒。
对温凝香而言，每一刻都像是被无限期地延长，所谓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两女的步伐愈来愈缓慢，身上的肌肉愈来愈僵硬，连表情都不能做出来，甚至连双脚也不能弯曲。
她们现在不会比冰柱更温暖。
温凝香侧脸去看慕容楚绣，只见她的灰发上已经结有一层薄薄的冰霜，本来深灰色的长发成了浅灰色的，连她的精致小巧的脸上都彷佛罩着一层冰雪。
这使慕容楚绣更像一尊冰雪造成的雕像，比往日更要美上几分，更要带有不吃人间烟火的仙气－－但这却是死亡的前奏。
温凝香知道自己不会比慕容楚绣好多少，她艰难地举起手指轻抚自己的长发，果然，一层冰霜被她从发梢上抹下来，落到地面。
现在甚至连眨眼都很难做到，因为连长长的眼睫毛上都是细碎的冰霜，呼吸之中尽是白气，吸入的寒气使自己的喉咙在发痛，每走一步，那股迎面而来的寒气吹得自己的脸隐隐作痛。
如果现在流泪的话，流出来的眼泪想必都会马上结冰。
「我不走了。」温凝香用尽全力说出这一句话，说出来的话却细若蚊鸣－－她已经没多少气了。
慕容楚绣看着温凝香道：「为什么？」
「我……累了，妳先走吧，我会跟上妳。」温凝香口不对心地道，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想要慕容楚绣先走，少了自己作为累赘，慕容楚绣大约会走得快一点，说不定能逃出这活见鬼的恐怖地方。
就算自己能跟慕容楚绣逃出去，恐怕在之后的机关也会连累她，与其到时再使慕容楚绣百上加斤，倒不如现在自行了结吧。
死在灭仙陵里，总算都是独一无二，对吧？
轮回，我始终都是跟你擦肩而过。
鬼魂消失后是没有来生的，所以温凝香倒下之后将会彻底地消失于天地之间，没有所谓的以后。
「说谎。」慕容楚绣轻易拆穿了温凝香的谎言，事实上每个人都看出半个身子罩着冰霜的温凝香在说谎。
「我体力较弱，继续留下来只会拖累妳……妳一人说不定更容易找到出口。」温凝香并不是圣人，她也想活下去，可是她知道自己在这冰迷宫里断无生还之理，与其拉着慕容楚绣跟她一起死，倒不如只死一人。
慕容楚绣来到温凝香面前，静静地打量着温凝香。
温凝香虽然活得比慕容楚绣长久，但由于慕容楚绣是心无旁骛地练功，加上仙界的心法本就比鬼界高明，所以她的修为比温凝香高强，因此相比起来，温凝香已然是半个身子被冰封，而慕容楚绣则只是罩上薄霜而已。
慕容楚绣突然提起佩剑，在左腕上一划，腕上顿时沁出鲜血，她知道鲜血在这严寒的地方很快就会凝结，当下马上把左腕的伤口凑到温凝香唇边，轻声道：「喝下它。」
鲜血还带有微微的温热，也许可以保持一阵子的体力。
温凝香一怔，开口便要拒绝，慕容楚绣已经趁她开口之际，一手按着她的后脑逼她的嘴唇贴向自己的伤口。
鲜血，犹有馀温。
直到伤口的鲜血渐渐结冰，慕容楚绣方才放下自己的手，也没作什么清理，便继续拖着长剑往前走。
温凝香的唇角还带有慕容楚绣的鲜血，血已经冰冷，心却比什么时候都要火热。
她凝视着慕容楚绣的倩影，渐渐泪眼模糊，热泪瞬间化为冰珠。
时光彷佛已经凝结在这与世隔绝的冰柱迷宫里。
温凝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绕过多少个弯，曾经多少次想过放弃，只知道她的双腿已经如同灌铅般走不动了。
眼里的景物渐渐模糊昏黑，伸手想触碰前方的慕容楚绣，看似近在眼前的她，怎么会变得这么遥远？
终于，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自己的身体彷佛碰到硬物。
原来是自己倒在地上了。
温凝香已经感受不到地上坚冰的温度，因为她本人的温度跟坚冰的温度已经无异。
死亡，正在降临。
温凝香二千年前已经死过一次，没想到二千年后还要带着同样的回忆再死一次。
原来，自己跟死亡这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