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曾记否兄长是准备送我去见先帝吗?
只可惜,慕凤昭后来没等到叩她鹿鸣坊门的晏小郎君。
围绕在公主殿下身侧的新鲜事物何其多,天长日久地,她早忘了那位容貌昳丽的晏郎君,就像她自那次上祀后便尘封起来的古木琵琶,被搁置在角落,再未升起半点波澜。
点点滴滴累积起来,原来她曾在那么多无知无觉的时刻,抛下了谢应祁一回又一回。
若换了她是谢应祁,她才不会给自己好过。
不说恨之入骨,也得好好报复一番出尽了气才算罢。
长公主自回忆之中抽离出来,眼前人不及他手上那封信,长公主缓缓问道:“柳家主老谋深算,深谋远虑,自然看得清我兄长的韬略,怎么会放任皇后与中书令结盟?”
不都道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吗?
这柳家主分明是一副很为皇后考虑的模样,不该放任皇后乱来才是。
柳家主深深看长公主一眼,半晌才沧桑道:“眼下老夫俨然是一枚废子,只是老夫没想到——”
他会成为长公主殿下的废子。
“你真正效忠的是谁?你究竟在为谁做事?”长公主凤眸睁大了些,瞧着有些吓人。
柳家主偏头咳了一声,“殿下。”连日来的湿冷好像把柳家主击垮了,他才说了两个字,又是一阵咳嗽,“您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又何须自欺欺人来问老夫?”
长公主隔着牢门将长鞭抽了进去,劈裂了柳家主的桌案。
“老匹夫,劝你谨言慎行!”
柳家主双手呈上书信,闭上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的赴死样。
长公主长鞭一卷,将那信打碎了。
“看在太子的面上,本宫留你一命,再写一份,单独呈给他吧。”
柳家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长公主,她还认珣儿是太子。
柳家主睁开眼来,认真朝长公主拜了拜,“殿下,莫要妇人之仁,这是天家不该有的。”
长公主眉头皱得更紧,“你再多说半个字,本宫让你牢底坐穿。”
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她和兄长明里暗里受了此人多少暗算,此时冒充什么慈爱长辈,恶不恶心?
“殿下——”二郎扯着脖子想喊,被李棠瑶隔着牢门拽住。
“她情绪有点不大对头,你让她缓缓。”李棠瑶盯着慕凤昭的背影,明明还是高昂着头,仿佛不可一世的样子,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出,慕凤昭此时心事重重。
一出牢门,被阳光刺了下眼,长公主擡手挡了一下,身形突然矮下去,好像被这阳光压倒了似的。
她愣了约摸一刻钟,才想起来,出来竟没瞧见谢应祁。
就着霜蝉的手站起来,“楚王和珣儿呢?”
霜蝉眼观鼻鼻观心,清了清嗓,脆生道:“楚王逃似的回营帐里去了,太子殿下被褚帅领走了。”
太子殿下还好些,楚王那背影的确很像落荒而逃。
长公主才舒展开的眉又拧起来,谢应祁这人的逃跑病是深入骨髓了吗?
这有什么好跑的?
他又觉得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他了?
杞人忧天!
长公主迈着重重的步子踏进了自己的营帐里,榻上鼓起了一块,被那淡蓝的被子裹着,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长公主拍了拍霜蝉的手,“我饿了,去寻点儿吃的来。”
她则踱过去,戳了戳那鼓包,“有人在吗?谢氏应祁成刺猬了?”
那鼓包不应她,倒是霜蝉,踩着鼓点儿似的赶着就回来了。
献宝似的捧上一个大盘子。
慕凤昭瞧了一眼,水晶龙凤糕、西江料和虾炙,拼了满满一碟,难为霜蟾了,还能在这地界,摸出这么些个东西。
她接过盘子拈了只虾,慢吞吞吃了,才装作不经意般开口,“这吃食不错,现下我又有些渴了,霜蟾再去寻些酪来吧。”
若是换了青蚨在这儿,早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悄悄退下了。
偏生跟着长公主从长安出来的是实心棒槌霜蟾小娘子。
霜蟾闻言,重重点头,“主子稍稍等等,婢子这就寻来。”
长公主捧着碟子心绪有些复杂。
当初就是看霜蟾木心石性,有意无意地保留她的耿直,并未过多调教。
如今倒是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等等!”慕凤昭唤住了她,“二郎和李棠瑶还被我扔在牢里,你去将他们两个接出来吧。”
慕凤昭瞧着霜蝉走远了,才将盘子随手一搁,重新面向谢应祁,弯下腰贴过去,用气声道:“我本是想找你聊聊,既然你已经睡下,我就不叨扰了。”
起身作势要走。
谢应祁掀开被子坐起来,紧紧攥住慕凤昭的手腕,小孩子赌气似的,“不许走。”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慕凤昭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圈,“你几岁了?彩衣娱亲也是对着父母高堂,这耍小孩子脾气的游戏怎么总是玩不腻。”